1 霉运缠身他把霉运烧给我了半夜总听见院子里有人撒豆子。
奶奶盯着我发黑的印堂说:有人借了你的运。
直到我在后山看见那个纸人——它胸前写着我的生辰八字,正把一把把霉运撒向我家的方向。
---阿旺觉得,自己大概是这十里八乡最倒霉的人了。先是好端端走在田埂上,
能一脚踩进废弃的捕兽夹,锈蚀的铁齿差点咬穿他的脚踝。再是去村头小卖部打酱油,
头顶那块腐朽的招牌不偏不倚,就砸在他刚站定的位置,碎木屑擦着额角飞过。
然后是家里那只养了五年的大黄狗,前天夜里突然发了狂,红着眼睛要扑他,
被闻声赶来的爹一锄头撂倒,翻过狗肚子一看,牙龈乌黑,竟是中了邪祟似的。
霉运像湿冷的裹尸布,缠得他透不过气。可这些,都比不上夜里那动静让人心里发毛。
连着七八天了,每到后半夜,万籁俱寂,连狗都懒得叫唤的时候,
院子里就准时响起那种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像是有人抓着一大把干燥滚圆的硬东西,
慢悠悠地,一颗一颗,往他家的院坝上撒。声音不大,却清晰得钻耳朵。第一次听见时,
阿旺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汗毛倒竖。他摸黑抄起门后的顶门棍,蹑手蹑脚凑到窗边,
手指蘸了唾沫,捅破那层发黄的旧窗户纸,往外窥看。月光清冷冷地铺了一地,
院子里空荡荡的,鬼影子都没有一个。只有那“哗啦啦”的声音,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
仿佛就贴着他的窗根下。他猛地拉开门栓,举着棍子冲出去,声音戛然而止。
院坝干净得连片落叶都寻不见,只有他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扭曲地映在地上。
第二天他把这事跟爹娘说了,爹叼着旱烟袋,皱着眉去院墙根转了一圈,回来说:“旺啊,
是不是你这几天太累,魔怔了?地上干净得很,连个老鼠脚印子都没有。
”娘也劝他:“兴许是风吹得啥东西响,别自己吓自己。”阿旺张了张嘴,
看着爹娘眼底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把话又咽了回去。他不是没怀疑过自己,
可那声音太真切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差,眼窝深陷,
印堂处像是蒙了一层洗不掉的灰气,隐隐发黑。这天午后,他搬个梯子,
想看看屋顶哪片瓦松了,免得下雨再漏水。刚爬上房檐,脚下不知怎的一滑,
整个人就从三米多高的地方仰面摔了下来。后背结结实实砸在硬土地上,
震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金星乱冒,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缓过来。爹娘吓坏了,
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屋里。阿旺躺在炕上,听着娘带着哭腔的念叨和爹沉重的叹息,
心里那股凉气蹿遍了四肢百骸。这霉倒得,太邪门了。“去……去请奶奶来。
”他忍着浑身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2 奶奶的预言奶奶九十多了,
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年轻时懂些香火,看过不少邪乎事。她住村尾,平日不怎么出门。
爹跺了跺脚,转身就往外跑。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奶奶被爹搀扶着来了。
她瘦小得像个风干的核桃,拄着拐杖,脚步却还算稳当。她没理会爹娘焦急的询问,
径直走到炕边,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阿旺的脸,特别是那团越来越浓的黑气。
她伸出枯树枝般的手,冰凉的指尖按在阿旺的印堂上。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只听得见几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奶奶的手指按了足有半分钟,才慢慢收回。她没看任何人,
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院里……夜里是不是有动静?
”阿旺猛地点头,喉咙发紧:“嗯!撒豆子似的,哗啦啦响,就我能听见!”奶奶缓缓点头,
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她吐出的字眼让屋子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旺娃儿,你不是生病,
也不是撞客撞邪。”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敲在每个人的心口上:“你被人借了运了。
”“借……借运?”娘失声叫出来,脸唰地白了。“嗯。”奶奶的拐杖顿了顿地,
“有人用邪法子,把你命里的顺当气儿,一点一点抽走,挪到他自己身上去了。
你这黑气盖顶,百事不顺,就是征兆。那夜里撒东西的声响……我要是没猜错,
”她看向阿旺,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是在撒霉运,把借运后的残渣,
那点黑透了、臭透了的歹毒东西,反过来泼到你身上,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一股寒气从阿旺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浑身都僵了。“奶……奶奶,那,那咋办?是谁?
谁这么害我?”他声音发抖。奶奶摇摇头:“借运的人藏得深,轻易算不出来。
但法子……倒有一个笨办法。”她示意阿旺爹凑近,
“你去准备三样东西:一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要红羽的;一碗黑狗血,
越凶的狗越好;再扎一个替身草人,用旺娃儿贴身的旧衣服裹了,写上他的生辰八字。
”爹连连点头,紧张地听着。“等今晚,那撒东西的动静一响,”奶奶压低声音,语气森然,
“你们就抱着公鸡,端着狗血,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摸过去。记住,不管看到啥,别回头,
别应声,找到那祸根,把狗血泼上去,用公鸡的血开光镇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3 纸人现身后山那片乱葬岗,阿旺从小就不爱去。据说早年饥荒、兵乱,
好些无名尸首都草草埋在那里,平日里阴气森森,村里人没事绝不去招惹。此刻,他和他爹,
还有两个本家胆大的叔伯,正屏息凝神地趴在乱葬岗边缘的灌木丛后面。
爹怀里抱着那只被捆了脚、吓得直哆嗦的红羽大公鸡,
大伯手里稳稳端着一碗暗红色的粘稠狗血,
二叔则紧紧攥着那个用阿旺旧汗衫裹着的替身草人。夜凉如水,月亮被薄云遮住,
光线晦暗不明。四周是散乱的坟包和半人高的荒草,风穿过石缝和枯枝,
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哭。时间一点点过去,阿旺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心脏跳得像擂鼓。
就在他几乎要以为今夜那东西不会来了的时候——哗啦啦……那熟悉的声音,
突兀地响了起来。不是在他家院子,而是在这乱葬岗的深处!声音干涩、密集,
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恶意。爹猛地打了个手势,几个人猫着腰,循着那声音,
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摸去。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仿佛踩在腐肉上。越往里,坟头越密,荒草越高,那哗啦啦的声音也越发清晰。终于,
在最深处一个几乎被野草吞没的孤坟后面,他们看到了。月光挣扎着从云缝里漏下一点,
照亮了那景象。一个真人大小的纸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那纸人扎得粗糙无比,
惨白的脸上用拙劣的墨笔画着五官,嘴角却向上弯起,形成一个极端诡异僵硬的笑容。
它身上穿着件破破烂烂的、颜色暧昧的纸衣。而它那双用纸糊成的、僵硬的手,
正一次又一次地从身前一个破瓦盆里,抓起一把把黑乎乎、像是浸透了污秽的砂石的东西,
机械地、持续地,向着阿旺家方向,扬撒过去。每撒出一把,
阿旺就感觉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那股缠绕他多日的窒息感就加重一分。
借着那点惨淡的月光,阿旺的眼角猛地抽搐,他看得分明——在那纸人惨白的胸口位置,
赫然贴着一小块褪色发黄的红纸。上面,是用毛笔写下的,他的生辰八字!就是他,
一丝不差!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瞬间攫住了他,血液都冻住了。“啊——!
”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像是要驱散这极致的恐惧,
他猛地将怀里的大公鸡朝着纸人狠狠掷了过去!“咯咯喔——!
”红羽公鸡在半空中发出凄厉的啼鸣,扑棱着翅膀撞在纸人身上。几乎在同一时刻,
大伯吼叫着冲上前,手腕一抖,那碗浓稠腥臊的黑狗血划出一道暗红的弧线,“哗啦”一声,
精准地泼满了纸人的后背和前胸!“嗤——!
”一股浓烈的、像是烧焦的头发混着腐烂内脏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那纸人猛地一僵!
它停止了撒播霉运的动作,那颗用纸糊成的、僵硬的脑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竟然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惨白的脸上,那抹用墨水画出的诡异笑容,
在月光和黑狗血的浸染下,放大了,扭曲了,直勾勾地“盯”住了瘫软在地的阿旺。它在笑。
无声地,恶毒地,对着他笑。那无声的恶毒笑容,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阿旺的视网膜上。
他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惊叫都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邪祟!”爹怒吼着,像是要驱散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惧,
抡起手里的顶门棍就朝纸人砸去!“砰!”棍子结结实实打在纸人身上,
发出的却不是击打纸张的闷响,而是一种……更像敲在朽木上的空洞声。纸人晃了晃,
胸前那写着阿旺八字的红纸被棍风扫到,边缘卷起,但它脸上那诡异的笑容丝毫未变,
反而在摇曳的月光下更显森然。被泼了黑狗血的地方,正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冒着淡淡的黑气,恶臭扑鼻。那血液并未像预想中那样让纸人燃烧或瘫软,
反而像是被它吸收了一般,颜色变得愈发暗沉,几乎与它身上那件破烂纸衣融为一体。
“没……没用?”大伯端着空碗,手在微微发抖,脸上血色尽失。
“咯咯……咯……”被扔出去的大公鸡,此刻落在纸人脚边,
没有如预期般雄赳赳地啼鸣驱邪,反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羽毛倒竖,蜷缩着身体,
发出恐惧的哀鸣,最后竟两腿一蹬,口鼻溢出黑血,不动了。死了!
4 邪祟反噬红羽大公鸡,辟邪的至阳之物,就这么死了!一股比深夜山风更刺骨的寒意,
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嘎吱——”那纸人,顶着满身污血和爹的棍击,竟然又动了!
它不再撒那些黑乎乎的霉运砂石,而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
抬起了那只空着的、用竹篾和白纸糊成的手。它的指尖,正对着瘫软在地的阿旺。没有声音,
没有光影,但阿旺猛地感觉胸口一窒,仿佛有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攥住了他的心脏,狠狠一捏!
他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和冰冷感疯狂涌入四肢百骸。“旺娃儿!
”娘哭喊着扑过来,却被爹死死拉住。“走!快走!”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他再也不敢看那纸人一眼,拖着几乎软成烂泥的阿旺,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大伯二叔也反应过来,脸色惨白如纸,护着他们狼狈逃窜。身后,
那哗啦啦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一道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视线”,
牢牢钉在他们的背心,如影随形。回到家,紧闭门窗,点亮所有的油灯,
屋里却依旧感觉阴冷得如同冰窖。阿旺的情况更糟了。他印堂的黑气不仅没有消散,
反而浓郁得几乎要滴出墨来,脸色灰败,嘴唇发紫,浑身冰冷,
裹上三床棉被还在不停地打哆嗦。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胡话,内容颠三倒四,
却总围绕着那个纸人和它的笑容。奶奶被再次请来,她看到阿旺的样子,
又听了他们仓皇的描述,尤其是听到大公鸡莫名惨死、黑狗血反而被吸收时,
她握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造孽啊……造孽啊……”她喃喃着,“那不是普通的借运……那纸人背后……有东西!
很凶的东西!你们……你们惊动它了,破了它的‘撒霉’,
它这是……直接把根扎进旺娃儿的魂儿里了!”“那怎么办?奶奶,您得救救旺娃儿啊!
”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奶奶的腿痛哭流涕。奶奶沉默了很久,
久到油灯的灯花爆了好几朵,她才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寻常法子……没用了。
它现在……缠上旺娃儿了。你们泼血打它,它就把这怨气,百倍的,
都还在了旺娃儿身上……”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躺在炕上的阿旺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
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
而就在这时——“啪!”堂屋房梁上,一块积年老旧、原本结实的椽子,毫无征兆地断裂,
带着灰尘和碎瓦,轰然砸落下来,正落在之前奶奶坐过的椅子上,
将那把榆木椅子砸得四分五裂!若是晚上一步……所有人骇然色变,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这霉运,不仅没破,反而变本加厉,开始直接索命了!
“它……它跟来了……”二叔声音发颤,指着窗外。院子里,不知何时,
又响起了那“哗啦啦”的声音。但这一次,不再是慢悠悠地撒,
而是急促的、密集的、带着一种嘲弄和迫不及待的恶意,仿佛就在窗外,就在门边,
要将所有的厄运,彻底将这个家,连同阿旺的魂魄,一起淹没。纸人那无声的恶毒笑容,
似乎穿透了墙壁,清晰地映在每个人恐惧的眼底。奶奶颓然闭上眼睛,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晚了……它进来了……”奶奶那滴浑浊的泪,
像是烧红的铁水,烫在每个人的心上。屋里死寂,只有阿旺在炕上痛苦抽搐的窸窣声,
和窗外那愈发急促、几乎带着狞笑的“哗啦啦”撒豆声。“它进来了……”奶奶重复着,
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推开娘搀扶的手,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身,
那双原本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得像要刮骨剔肉,死死盯住窗外无边的黑暗。“娘,
您……”爹的声音带着哭腔。“别嚎了!”奶奶厉声打断,拐杖重重一顿,
“还没到哭的时候!这东西凶,认了旺娃儿的气,寻常法子镇不住它了。它要的不是运,
是命!”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吓得面无人色的家人,最后落在气息奄奄的阿旺身上,
那眼神里是豁出一切的决绝。5 奶奶的牺牲“去,把我的箱子拿来。
”娘连滚爬爬地去里屋,搬出一个落满灰尘的老旧木箱,那是奶奶的嫁妆,
也是她年轻时行香火的家伙什儿。奶奶打开箱子,里面没有朱砂黄符,
只有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颜色晦暗,散发着淡淡的樟木和岁月混合的气味。最底下,
压着一件大红色的,布料已经脆化,颜色却依然刺眼。“给我换上。”奶奶指着那件红衣,
语气不容置疑。“娘!这……这是……”爹认出那是奶奶当年为自己准备的寿衣,
脸唰地白了。“快!”奶奶眼神一瞪,自有一股威严。娘含着泪,手抖得厉害,
但还是和爹一起,帮奶奶褪下外面的深色褂子,换上了那件鲜红如血的寿衣。红衣上身,
衬得奶奶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更加苍白,却也透出一种诡异的、不属于活人的气息。
奶奶又从箱子底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撮灰白的头发,用红绳仔细地捆着。
“这是旺娃儿落生时的胎发,”她喃喃道,将胎发紧紧攥在手心,
又拿起炕桌上那把用来剪灯芯的旧剪刀,毫不犹豫地剪下自己一缕同样灰白的头发,
将两者缠绕在一起。“今日,奶奶用自己残存的阳寿和气数,替你引开它,
缠住它……”她不再看任何人,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向门口。红衣在昏暗的油灯光下,
像一团移动的火焰,又像一道淌血的伤口。“娘!”爹噗通跪倒,额头磕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奶奶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留下最后一句吩咐:“我出去后,
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开门!用我箱子里那面铜镜,挂在旺娃儿头顶,镜面朝外!
”说完,她猛地拉开房门!“呜——!”一股阴寒刺骨的邪风瞬间倒灌进来,
吹得油灯剧烈摇曳,几乎熄灭。那“哗啦啦”的撒豆声骤然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奶奶瘦小的、穿着血红寿衣的身影,
毫不犹豫地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中。爹连滚爬爬地找到那面边缘已经氧化发黑的旧铜镜,
手忙脚乱地挂在阿旺头顶的房梁上,镜面正对着房门。屋里,只剩下阿旺越来越微弱的喘息,
和家人压抑到极致的抽泣。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
也许是漫长的一百年。突然——“咚!咚!咚!”沉重的、不像是人能发出的敲门声,
猛地响起!每一下都像是砸在众人的心口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旺娃儿……奶奶冷啊……开门让奶奶进去……” 门外,传来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
充满疲惫和寒意。娘的眼泪瞬间涌出,就要扑过去开门,被爹死死抱住,他眼睛血红,
嘴唇咬出了血,拼命摇头。“不能开!娘吩咐过的!不能开!”“咚!咚!咚!
” 敲门声变得更加狂暴,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开门!快开门!那东西追来了!
奶奶顶不住了!” 门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扭曲,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慌和怨毒。
与此同时,挂在阿旺头顶的那面铜镜,毫无征兆地开始轻微震动,镜面之上,
原本映照出的昏暗屋顶,竟然开始浮现出模糊的、扭曲的影像——像是惨白的纸,诡异的笑,
还有……一抹刺眼的红!阿旺的抽搐突然停止了,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涣散,
直勾勾地盯着房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声音。爹死死盯着铜镜,
又看看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的阿旺,猛地大吼一声:“你不是我娘!滚!
”几乎在爹吼出声的同时,门外那尖利的叫嚷戛然而止。一切,再次陷入死寂。但那死寂,
比之前的任何声响都更让人恐惧。挂在阿旺头顶的铜镜,停止了震动。
镜面上那扭曲的影像也缓缓消散,只剩下昏暗的、正常的倒影。阿旺眼皮一翻,又昏死过去,
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灰败得吓人,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院子里,
再也没有响起那“哗啦啦”的撒豆声。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纸,
照亮了屋内惊魂未定的几人,和他们脸上未干的泪痕。门外,一片寂静。奶奶,没有回来。
她用自己的方式,为阿旺,也为这个家,强行斩断了那根被邪术钉死的厄运之线。
只是这代价……爹缓缓瘫坐在地,望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阴阳的房门,
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晨光熹微中,那面古老的铜镜,静静悬在阿旺头顶,
镜面幽深,映照着这个劫后余生,却永远缺失了一角的家。奶奶用命换来的平静,
像一层薄冰,覆盖在阿旺家摇摇欲坠的生活上。阿旺活下来了。印堂那骇人的黑气褪去,
高烧退了,也不再抽搐说胡话。但他变得异常沉默,眼神总是空洞地望着某处,
身体虚弱得下不了炕,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浑身发抖。
那夜乱葬岗纸人的笑容和奶奶消失在门外的红衣,成了他醒着和睡着都摆脱不掉的梦魇。
家里没人敢提奶奶,仿佛那是一个禁忌。爹娘迅速苍老了下去,眼神里除了悲痛,
更多了一层难以言说的恐惧。他们小心照料着阿旺,也警惕着任何不寻常的动静。日子,
在一种死寂的压抑中,一天天捱过。6 黑子之死直到半个月后,
一个惊人的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整个村子。住在村西头,
那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眼神总是阴沉沉的光棍汉黑子,突然暴毙了!
发现他的是去借农具的邻居。黑子直挺挺地倒在自家冰冷的地上,身体已经僵硬。
他死状极惨,七窍流出暗黑色的污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嘴巴大张着,
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形容的恐怖景象。最诡异的是,他的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
指甲深陷进皮肉里,留下紫黑色的淤痕。村里人议论纷纷,都说黑子是遭了报应,恶鬼索命。
只有阿旺爹娘听到消息时,彼此交换了一个惊骇的眼神。
他们想起了奶奶最后的话——“那纸人背后……有东西!”黑子?会是黑子吗?
那个平日里闷声不响,偶尔会用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眼神打量阿旺的黑子?
爹偷偷去黑子家附近转了一圈。黑子家又破又旧,院子里杂草丛生,
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凉和邪气。他没敢进去,但远远地,
似乎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焦臭混着腐烂的气味,和那夜乱葬岗纸人身上的味道,
一模一样。难道……借运害阿旺的,真是黑子?现在他被邪法反噬,死了?
这个消息并没有带来多少解脱感,反而像一块更沉重的石头,压在一家人的心头。
如果黑子只是被利用的,或者他背后还有别的什么……这天夜里,阿旺又开始做噩梦。
不再是纸人,而是奶奶。梦里,奶奶依旧穿着那件刺眼的红寿衣,背对着他,
站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里。无论阿旺怎么喊,奶奶都不回头。然后,迷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