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起，嗡嗡的震动声固执地撕破了深夜的寂静。
苏念被惊醒，意识还未完全回笼，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柜。是林薇。她最好的朋友，也是这个城市里唯一能称得上“家人”的人。她划开屏幕，嘴角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无奈和习惯性的暖意。
然而，那笑意在看清信息的瞬间，冰封、碎裂。
短信的内容支离破碎，仿佛在极度惊恐中用尽最后力气敲下：
“念念…错了…全错了…”
“镜子里的…是假的…”
“他们在看着我…不想消失…”
“救…”
发送时间，23点47分。就在二十五分钟前。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苏念的脊背，让她彻底清醒。林薇？那个永远明艳、像个小太阳一样能把所有阴霾都驱散的林薇？会发出这种语无伦次、充满绝望的信息？
“薇薇？！”她立刻回拨，手指因用力而僵硬。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根针，扎进了她的耳膜。不祥的预感如同漆黑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连续重拨，回应她的只有那一遍遍重复的忙音。
出事了！
苏念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甚至来不及换下睡衣，直接套上外套，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冲出了家门。头发散乱，拖鞋也穿反了，但她毫无察觉。
夜雨滂沱，她的白色小车在空旷的街道上疾驰，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仍难以看清前路。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幕。短信里的字句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镜子”、“假的”、“他们”、“消失”……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冷的碎玻璃，扎得她生疼。林薇昨天还兴高采烈地跟她视频，展示新买的口红，约她周末去试吃那家一位难求的法餐。那样的林薇，怎么会……
当她终于冲到林薇所住的公寓楼下时，瞳孔骤然收缩。
几辆警车静静地停在雨幕中，红蓝交替的警灯将湿漉漉的地面映照得光怪陆离。公寓大堂入口处拉起了警戒线，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那里，物业经理正一脸惶恐地对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说着什么。
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推开车门，几乎是跌撞着冲了过去。
“我是林薇的朋友！苏念！她怎么了？我收到了她的求救短信！”她的声音嘶哑，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带着咸涩的味道。
那中年男人转过身，眉头紧锁，眼神里是那种见惯生死后的疲惫与审视。他的目光在苏念湿透的睡衣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苏小姐？我是市局刑侦支队的王警官。我们很遗憾，林薇小姐…在她家中去世了。初步勘察，符合自杀特征。”
“自杀？！”苏念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不可能！她刚刚还给我发了短信！她在求救！”她几乎是颤抖着将手机屏幕怼到王警官眼前。
王警官接过，仔细看了看，眉头皱得更紧，但表情并未松动。“苏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决心结束生命的人，在最后一刻情绪崩溃，发出矛盾信息的情况，我们见过很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他示意旁边的警员递过一个装在透明证物袋里的便签纸。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略显潦草，但苏念认得，那是林薇的笔迹：
“太累了，对不起。薇。”
苏念的呼吸一窒。这看起来……太像遗书了。
“不…这不对…”她摇头，抗拒着这张纸带来的说服力，“她不会的！她昨天还在计划旅行！她有那么多的计划！”
“我们先上去吧。”王警官没有与她争辩，示意警员拉开警戒线。
电梯无声上行。苏念紧紧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强迫自己冷静。那封“遗书”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但那条短信的惊恐感更真实。一定有哪里不对。
电梯门一开，浓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林薇的公寓门大开着，里面灯火通明，穿着鞋套、戴着手套的刑警们在无声地忙碌，相机闪光灯不时亮起。
苏念一步踏入，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住。
这绝不是林薇的家！
那个永远一尘不染、每件物品都摆放得像艺术品的家，此刻一片狼藉。靠垫散落在地，书本从书架被抽出一半，茶几歪斜，一只精致的骨瓷杯摔碎在角落，碎片和深色的茶渍玷污了浅色的地毯。
强化了现场的混乱与林薇习性的冲突，为推理铺垫
混乱。一种充满仓促和挣扎意味的混乱。
王警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冷静地叙述：“服用过量安眠药，佐以酒精。没有外力侵入痕迹，没有搏斗迹象。很平静。”他指着卧室的方向。
苏念没有看向卧室，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悲伤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怀疑”的情绪暂时压制。她的敏锐此刻占据了上风。
她看到了那只摔碎的杯子。那是林薇的心爱之物，从巴黎背回来的古董，她只会用它来招待最重要的朋友，或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独自享受片刻宁静。她绝不可能用它来喝掺了安眠药的酒，更不可能在“平静”自杀前，把它摔碎。
她的目光又投向书架。那些被抽出一半的书……林薇有强迫症，书必须按高矮和色系排列，绝不允许任何一本凸出或歪斜。而现在，那几本被抽出的书，题材各异，毫无关联，更像是有人在慌乱中寻找着什么。
还有空气里，除了雨水的湿气，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林薇的陌生气味。
“王警官，”苏念开口，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冰冷，“林薇有严重的洁癖和秩序感。这个现场，太‘乱’了，乱得不像她的风格。那只杯子，是她最珍视的收藏品之一。”
王警官叹了口气，带着一种面对固执家属的无奈：“苏小姐，感觉不能当证据。我们有遗书，有关机前发出的混乱短信，有符合药物自杀的尸检初步判断，还有她近期在心理诊所的抑郁就诊记录。所有的物证都指向自杀。”
物证。是的，物证完美地构成了一个闭环。但苏念的内心在疯狂叫嚣：那些物证是假的！或者，是被精心设计过的！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像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警察们的忙碌仿佛与她隔着一层玻璃。她看着那封躺在证物袋里的“遗书”，那行字在她眼里逐渐扭曲。
他们不懂。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现场，一些物品。而她认识的是那个鲜活、热烈、对生活充满贪恋的林薇。
警方靠不住。那封“完美”的遗书，那条被认定为“临终混乱”的短信，这个被解释为“情绪失控”的现场……它们合起伙来，想要把林薇的死亡定性为一个悲剧的句号。
苏念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混杂的空气，抬起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痕。
她不允许。
她要亲手撕开这“完美”的假象，找到藏在下面的真相。那条短信里的“镜子”和“假的”，这个现场所有不合逻辑的细节，都是她唯一的线索。
她的目光，越过忙碌的警察，落在了客厅角落那个林薇最爱待的阅读角，落在了那个小巧的书桌上。
那里，或许藏着通往另一个真相的钥匙。
探寻的火焰在她眼底点燃，微弱，却顽固地撕开了绝望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