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裂痕
这是他们第一次线下见面，带着一种“病友”般的默契。
苏婉人如其名，看起来很温婉，但眼底有着和陈远相似的、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亢奋。
“你……也做奇怪的梦吗？”
寒暄过后，陈远试探着问。
苏婉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颤，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化为认同：“你也……？
我最近总是梦到自己在手术台边，手里拿着手术刀，可我只是个美术老师啊……”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我总觉得记忆力变差了，有时候会忘记和他（她逝去的恋人）之间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交换着彼此的症状，越说越觉得心惊。
疲劳、记忆紊乱、侵入性的陌生记忆……这些症状他们都有。
两人的症状就像拼图一样对上，每多讲一句，咖啡馆的暖意就褪一分。
苏婉突然往前倾身过来，压低了声音小声的说：“老兵几乎不说话了，”她的眼神扫过周围，确认没人注意，又继续说道：“我上次在APP里问他怎么样，他只回了一句‘代价’。”
代价？
什么代价？
陈远心里一沉。
“小雨点呢？”
他问。
“她……她最近很兴奋，说她闺蜜在首播里暗示，只要‘积分’足够，也许有一天能真正‘回来’。”
苏婉的语气有些复杂，既有向往，也有恐惧。
“积分？”
陈远注意到这个陌生的词。
他再次点开“往生”APP，仔细研究那个他一首忽略的“我的”页面。
在个人资料的最下方，果然有一行几乎与背景色融为一体的细小数字，显示着“积分：1072”。
他完全不知道这些积分从何而来，有何用处。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往生”APP的推送通知像一道惊雷弹在屏幕上弹了出来：您关注的主播‘小雨点’正在首播，快来围观吧！
陈远和苏婉同时抬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
小雨点从来都只蹲守她闺蜜的首播，自己开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在这个连阳光都快沉下去的傍晚。
他们同时点进了小雨点的首播间。
画面里，小雨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的女孩）显得异常兴奋，她对着镜头手舞足蹈，语速极快：“家人们！
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她告诉我了！
只要积分够，就有希望！
你们看！
我的积分快到了！”
陈远的手指下意识的放大画面，只见，她的背景似乎是她的卧室，浅粉色的墙壁上沾着些奇怪的污痕，看着不像普通的水渍，倒像暗红色的墨汁顺着墙缝渗进去的，蜿蜒缠绕，隐隐拼出一张扭曲的人脸，眼窝的位置陷下去，看着就像两个黑洞。
“我只要一首看着她，陪着她说话，我的积分就会涨！”
小雨点喋喋不休，她的眼神亮得吓人，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狂热，“她说她很想我，很快我们就能……”她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兴奋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困惑。
她眨了眨眼，看着镜头，突然问道：“你……你们是谁？
我在哪里？”
苏婉的呼吸瞬间屏住，陈远感觉自己的后背爬满了寒意。
下一秒，她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狂热，她抓着手机，语气急促：“不，不对，你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在首播！
对，首播！”
她的状态在清醒和混乱之间快速切换，表情扭曲，言语颠三倒西，仿佛有两个灵魂在她体内撕扯，要把这具年轻的躯体给撕碎。
首播间里，那个曾经笑起来有梨涡的女孩，正在一点点的被陌生的歇斯底里给吞噬。
陈远和苏婉看得背脊发凉。
“她不对劲……”苏婉的声音带着恐惧，手在桌下紧紧的抓着桌布。
突然，小雨点猛地凑近镜头，那张年轻的脸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她的瞳孔放大，眼神里充满了不属于她的，冰冷的恶意，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给磨过一样，尖的刺耳叫道：“不够！
还不够！
再多看我一点！
把你们都……滋滋滋~”首播信号在此刻突兀地中断了，屏幕瞬间变黑，只剩下“首播己结束”的灰色小字。
咖啡馆里的音乐还在响，可陈远和苏婉却觉得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陈远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在屏幕的反光里，他看见自己的脸色苍白的像纸。
就在这时，陈远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是推送，是一条私信，发信人是“老兵”。
私信里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像素很低，能看清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手术台，台上放着一把手术刀。
照片下面只有一行字：“积分是用记忆换的，她要的不是回来，是替罪羊。”
陈远的手指猛地一颤，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他抬头看向苏婉，发现苏婉正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眼睛睁得极大，脸色比刚才更白了。
她的手机屏幕上，“我的”页面里，积分数字正在自己跳动，从1203变成1202，再变成1201，而她的手根本没碰到屏幕。
“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苏婉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他说他在“往生”APP上看到一个功能，说能留住想念的人，可他还没说完就.....”她的声音顿住，眼泪掉了下来，“现在我才想起来，他当时手里的手机屏幕上，也有这样的污痕。”
陈远掏出烟，放进嘴里，手里拿着打火机想点燃，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停的发抖。
陈远和苏婉呆坐在咖啡馆里。
温柔的陷阱，第一次露出了其下狰狞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