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锈铁、背叛与归来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首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钻入鼻腔——那是血液凝固后的铁锈味、尸体腐烂的甜腻恶臭、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它们”的腥臊气味混合在一起的，末日特有的味道。
剧痛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墨的神经。
他的意识被从无尽的虚无中硬生生拽回。
痛！
撕心裂肺的痛！
他感到一根冰冷、粗糙的异物贯穿了他的腹部，将他像一只被钉死的昆虫般，牢牢地挂在某处。
每一次微弱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阵令人晕厥的抽搐。
他艰难地睁开眼。
视野模糊而摇晃。
他发现自己被挂在一根从断裂楼板中支出来的钢筋上，脚下是堆积如山的瓦砾和模糊不清的残破躯体。
这里似乎是一栋半坍塌的商场中庭。
天空是灰蒙蒙的，如同盖着一块脏污的裹尸布。
偶尔有灰烬如同黑色的雪，缓缓飘落。
“嗬……嗬……”远处，传来了那熟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个。
是掠食者！
它们被这里的血腥味吸引过来了！
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比腹部的伤口更让他感到冰冷。
他想挣扎，但失血过多带来的无力感，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死亡的阴影，浓郁得化不开。
就在这时，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从下方的废墟传来，伴随着压低的对话声。
“……好像就在这边，刚才还听到动静了。”
“妈的，这鬼地方真臭！
快点，拿了东西就走，我可不想碰上那些怪物！”
这声音……是张浩！
还有……李娜？
林墨的心中猛地燃起一丝微弱的、近乎荒谬的希望！
是他们！
他们来找他了？！
他们还记得他？！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救……救我……张浩……李娜……我在这……”脚步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加快，朝着他这边而来。
很快，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下方。
张浩，他曾经的“好兄弟”，此刻脸上带着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李娜，张浩的女友，曾经受过林墨不少照顾，此刻却躲在他身后，眼神躲闪，不敢看林墨。
“哟，还真活着呢？
命挺硬啊，林墨。”
张浩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林墨身后那个鼓鼓囊囊、沾满血污的背包。
那是林墨拼了命才从一家废弃药店搜刮到的急救药品和最后几袋压缩饼干，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水……药……”林墨眼中满是乞求。
张浩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没有拿出水，反而问道：“包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就一点药和饼干？”
“求……求你……”林墨的意识己经开始涣散。
张浩和李娜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着某种肮脏的默契。
突然，张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狰狞。
“林墨，别怪兄弟。
这世道，一个人活下去都难。”
他猛地抓住林墨身上的背包带子，用力一拽！
“呃啊——！！！”
巨大的拉扯力让贯穿林墨腹部的钢筋剧烈晃动，仿佛要将他的内脏彻底搅碎。
难以想象的剧痛让他发出不成声的惨嚎。
张浩粗暴地将背包从林墨身上扯了下来，甚至不顾这样做是否会扩大伤口。
“浩哥，快走！
那边声音越来越近了！”
李娜惊恐地催促道，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如同破布娃娃般挂在钢筋上的林墨。
张浩掂了掂手中的背包，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最后看了林墨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即将被回收的垃圾。
“谢了，兄弟。
你的东西，我们会好好用的。”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拉着李娜，敏捷地跳下瓦砾堆，迅速消失在阴暗的断壁残垣之后。
绝望。
冰冷的绝望比死亡更快地吞噬了林墨。
他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他们不是来救他的，他们是来拿“东西”的。
而他，只是那个碍事的“东西”的临时挂架。
“嗬……嗬……”掠食者的嘶吼声更近了，己经能听到它们爪牙摩擦地面的声音，闻到它们身上那股浓郁的死亡气息。
林墨闭上了眼睛，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
最后残存的念头，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蚀骨的恨意和不甘。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剧痛！
林墨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一颤，整个人从办公椅上弹了起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平整！
完好无损！
没有冰冷的钢筋，没有撕裂的剧痛，没有汩汩流出的温热血液！
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眼前是熟悉的电脑屏幕，上面还打开着未做完的Excel报表。
键盘旁边，放着半杯己经冷掉的咖啡和咬了一口的三明治。
耳边是键盘噼里啪的敲击声、同事小声打电话的交谈声、空调运作的微弱嗡鸣……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一切……安宁得刺眼。
“喂，林墨，你没事吧？
做噩梦了？”
旁边工位的同事张浩探过头，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看你吓的，脸白得跟鬼一样。
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张浩！
那张脸！
那张刚刚在末日废墟中对他露出狰狞笑容的脸！
林墨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杀意和几乎要将他焚毁的恨意轰然爆发，让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剧烈的情绪冲击让他浑身微微发抖，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当场失态。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电脑屏幕的右下角。
2035年10月16日，下午15:27分这个日期，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脑海！
他回来了……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末世降临前整整三十天！
回到了他被最好的兄弟和曾经帮助过的人联手背叛、推入地狱之前！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几乎崩溃的神经，但三年末世挣扎磨炼出的铁石心肠，让他硬生生将一切翻腾的情绪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智的森寒。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低下头，借助动作掩饰眼中几乎要溢出的血色和疯狂。
再抬起头时，他的脸上只剩下些许疲惫和惊魂未定，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普通人。
“没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可能有点低血糖，刚才眼前一黑。”
他拿起那半杯冷咖啡，喝了一大口，冰冷的苦涩感帮助他彻底冷静下来。
“哦，没事就行。
对了，经理让你下班前把下个季度的物流预算报表发给他，催得急。”
张浩撇撇嘴，缩回了自己的格子间，继续摸鱼，丝毫没有察觉眼前这个“老实的”同事，内里己经换了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灵魂。
报表？
预算？
林墨看着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
这一切，在一个月后，都将失去意义。
他的目光扫过这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扫过那些尚且一无所知、为升职加薪和办公室政治汲汲营营的同事们。
怜悯？
同情？
不，这些情绪早己在前世那根冰冷的钢筋和背叛的狞笑中，被彻底碾碎了。
现在占据他内心的，只有一个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念头。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
并且，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窗外，夕阳正在缓缓落下，天空一片暖金色的祥和。
无人知晓，在这片祥和的黄昏之下，一个从末日归来的灵魂，己经悄然拨动了命运的齿轮。
他的战争，提前开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