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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联姻的前夜,我偷偷去见爱了七年的人。他红着眼问我:“为什么选他不选我?

”我笑着踮脚吻他:“因为他是总裁,而你只是个穷画家。”婚后第三年,

我的丈夫亲手将我的家族吞并。父亲跳楼,母亲重病,我從云端坠落。

那个我曾抛弃的穷画家,如今却站在拍卖行的顶端。他当众拍下我家族的老宅,

然后走到我面前:“求我,我就把它还给你。”我看着他身后紧张的新婚妻子,

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怀孕了,是你的。”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而角落里,

我的丈夫正举起了枪。---第一章夜色,浓得化不开。我站在公寓楼下,

仰头望着那扇熟悉的窗户。暖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在冰冷的雨夜里,

像一块逐渐融化、即将熄灭的蜜糖。那是我看了七年的光,从青涩的校园时光,一直到如今,

我们被现实磨砺得面目全非。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停,

通讯录里“阿衍”的名字刺得眼睛生疼。最终,我还是没有按下拨号键,

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潮湿冰冷的空气,裹紧了不算厚实的外套,踏入了楼道。明天,

我就要嫁给沈确了。沈氏集团的继承人,

一个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比在现实生活中更常见的男人。一场典型的商业联姻,用我的自由,

去换取林氏集团短暂的喘息。父亲说,这是唯一的生路,他的鬓角在一夜间斑白,

我无法说不。可今夜,我必须来见顾衍。最后一次。我对自己说。

楼道里有熟悉的、淡淡的松节油气味,混杂着某种他惯用的颜料的味道。

这气息曾让我感到无比安心,此刻却像无形的绳索,缠绕着我的心脏,一点点收紧,

窒息感钝重地蔓延上来。站在门前,我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抬手,敲门。

指关节叩击木门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拉开了。顾衍站在门后,似乎刚从画架前起身,

手上还沾着些许未干的靛蓝色颜料。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有些乱,

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以及在看到我那一瞬间,骤然点燃的、复杂的光亮。“晚晚?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侧身让我进去。公寓不大,依旧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甚至更加凌乱。画架、画布、摊开的颜料、堆叠的素描稿,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烈的艺术创作的气息,一种混乱却生机勃勃的温暖,

与门外那个精致、冰冷、规整的世界截然不同。我走到客厅中央,脚步有些虚浮,没有坐下。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他关上门,跟在我身后,语气尽量放得轻松,

但那丝紧绷无法完全掩饰。他大概,也知道了明天的消息。这个圈子很小,

流言蜚语传得比风还快。我转过身,面对着他,努力想挤出一个像往常一样轻松的笑容,

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轮廓。他瘦了些,

下颌线更加清晰,那双总是盛着星辰与大海的眼睛,此刻映着灯光,

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涌。七年。从大学校园到这座城市逼仄却温暖的角落,

我们分享了彼此最美好的年华,见证了对方所有的狼狈与荣耀。

他曾在我家别墅后院笨拙地为我画像,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

在他肩上跳跃;我们也曾挤在这间小公寓的沙发上,分食一碗泡面,畅想着虚无缥缈的未来,

他说他会成为最棒的画家,我说我会一直陪着他。那些炽热的拥抱,那些交缠的呼吸,

那些在画布角落不经意写下的我的名字,

那些在深夜街头肆无忌惮的笑声……无数画面在这一刻汹涌而至,几乎要将我淹没。“阿衍,

”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我明天,要结婚了。”话音落下的瞬间,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无休无止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心口上。

顾衍眼底那点微弱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倏地暗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我,

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变得粗重。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无尽的荒凉和自嘲。“所以,是真的。”他往前走了一步,

逼近我,身上松节油的气息混合着他独有的、带着点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将我牢牢笼罩。

“林晚,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的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血丝爬上眼白,

像一头受伤的困兽。“为什么是他?就因为他是沈确?是沈氏集团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愤怒,“而我,顾衍,

就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穷画家,是不是?!”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隐现。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蜷缩起来。看着他痛苦的样子,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真相——林氏的危机,父亲的哀求,迫不得已的联姻……可话到了嘴边,

又被我死死咽了回去。说出来又能改变什么?只会让他徒增痛苦,或者,

让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沈家,我们谁都惹不起。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四肢百骸。

既然注定要离开,既然注定要伤害,那就让我来做那个最残忍的人吧。让他恨我,

总好过他为我毁掉自己。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扬起下巴,

脸上绽开一个近乎妖冶的、也是我所能做出的最虚伪的笑容。那笑容像一张华丽的面具,

牢牢覆盖住我正寸寸碎裂的心。然后,我踮起脚尖,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在他因惊愕而微怔的瞬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他的唇瓣冰凉,带着烟草的苦涩味道。

这个吻,没有往日的温柔缱绻,只有诀别的绝望和刻意营造的诱惑。一触即焚。我退回原地,

依旧笑着,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淬了毒的针,一字一句,清晰地扎进他的心里,

也扎进我自己的心里:“是啊,因为他是沈确,是能给我一切、保住我林家富贵的总裁。

而你……”我顿了顿,

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瞬间变得灰败、充斥着难以置信和毁灭性打击的眼神,

轻巧地吐出最后三个字:“只是个穷画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顾衍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看着我,

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又像是要将我此刻的模样,深深地刻进骨血里。

他没有再说话。任何言语,在这样***的、由我亲手划下的鸿沟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破碎的样子,连同这间承载了我们七年光阴的小小公寓,

一起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我决绝地转身,拉开门,走进了门外冰冷的楼道里。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我缓缓滑坐到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蒙着灰尘的地面,裂开深色的印记。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发出一丝一毫的呜咽声。门内,一片死寂。他没有追出来。

他再也不会追出来了。我知道,我成功了。我用最残忍的方式,推开了我唯一爱过的人,

亲手埋葬了我们的过去,也亲手……撕碎了自己的心。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冰冷的寒意,

从脚底一路蔓延至头顶。明天,我将穿上价值连城的婚纱,走向那个没有爱的婚姻,

走向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走向一个注定冰冷的未来。而今晚,

在这间残留着他气息的公寓门外,那个叫林晚的女孩,已经死了。

第二章圣洁的婚纱像冰冷的枷锁,沉重地压在我的身上。镜子里的人,妆容精致,发型完美,

每一根发丝都待在它应该在的位置,点缀着名贵的珠宝。婚纱是意大利名师手工缝制,

上面缀满了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流转着璀璨却毫无温度的光华。

身边的助理和化妆师们低声赞叹着,说着“沈太太真美”、“天作之合”之类的恭维话。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精心打扮的人偶。嘴角需要微微上扬,

维持一个恰到好处的、属于新娘的羞涩与幸福的弧度。这很简单,肌肉记忆而已。

可那双眼睛,空洞洞的,里面什么都没有,映不出丝毫光彩。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冰凉的丝绸触感滑过皮肤。我想起昨夜顾衍手上未干的靂蓝色颜料,

那种鲜活、甚至有些邋遢的生命力,与眼前这片精致到极致的冰冷,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夫人,时间差不多了,沈先生已经在礼堂了。”管家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属于“林晚”的情绪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起身,裙摆曳地,

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命运的叹息。婚礼在沈家旗下最豪华的酒店宴会厅举行。穹顶高阔,

水晶灯如同倾泻而下的银河,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槟和鲜花的气息,宾客皆是名流显贵,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这是一场完美的、符合所有人期待的世纪婚礼。父亲挽着我的手臂,

走向站在红毯尽头的沈确。他的手心有些潮湿,微微颤抖,

脸上是极力维持的、混杂着欣慰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愧疚的笑容。他低声在我耳边说:“晚晚,

委屈你了……林家,会记住你的牺牲。”牺牲。这个词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我面上保持着完美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投向红毯的尽头。沈确站在那里。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得无可挑剔。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

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井,看不透内里是温情还是冰封。他看着我走近,

眼神里没有新郎应有的热切与激动,只有一种审视般的、冷静的打量,

仿佛在确认一件即将到手的、符合心意的商品。当父亲将我的手交到沈确手中时,

他的手是干燥而温热的,力道适中,却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传递。

只有一种纯粹的、仪式性的接触。神父的声音在庄严的礼堂里回荡,古老的誓言一字一句,

敲打在心上。“沈确,你是否愿意娶林晚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

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我愿意。”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没有丝毫犹豫,平稳得如同在念一份商业合同。“林晚,你是否愿意嫁给沈确为妻,

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还是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

”短暂的停顿。全场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我抬起眼,对上沈确的视线。

他的目光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探究。然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

清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温柔,在空旷的礼堂里响起:“我愿意。”没有波澜,

没有迟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完美地执行了指令。交换戒指的环节。

那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冰冷沉重,被他缓缓套上我的无名指。

钻石的光芒几乎要刺痛我的眼睛。我也拿起那枚男戒,套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指尖触及他皮肤的瞬间,能感受到他指腹细微的薄茧,

那是长期握笔或者……把玩其他东西留下的痕迹?仪式结束,他俯身,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我的唇上。礼貌,克制,不带任何情欲色彩。

宾客席上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祝福声。我依偎在他身边,接受着众人的注目和恭贺。

笑容得体,举止优雅,无可挑剔。没有人知道,就在十几个小时前,

我在另一个男人的公寓门外,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也没有人知道,

此刻站在我身边的丈夫,我心里对他只有基于家族利益的盘算和一丝本能的、模糊的畏惧。

更没有人知道,在那声“我愿意”说出口的瞬间,我心里某个部分,已经随着昨夜那场冷雨,

彻底流逝,再也寻不回来了。婚礼后的晚宴,是另一场社交盛宴。

我和沈确像两个被丝线牵引的木偶,周旋在各色人等之间。他游刃有余,谈笑风生,

偶尔会体贴地为我拉椅子,或者低声询问我是否需要休息,扮演着一个无可挑剔的丈夫角色。

而我,只需要配合他,微笑,点头,偶尔说几句得体的话。间隙中,

我的目光会不受控制地掠过人群,掠过那些陌生的、带着面具的笑脸,下意识地寻找着什么。

明知道不可能。他怎么会来呢?那个被我亲手推入地狱的穷画家,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片属于沈确的、金光闪闪的地狱?心口又是一阵细密的抽痛。

我端起手边的香槟,仰头饮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

沈确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走神,侧过头,低声问:“累了?”他的声音很温和,

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我完美的伪装,看到我内里的空洞。我迅速收敛心神,

回给他一个温顺的笑容:“有一点。”“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可以结束了。”他伸手,

极其自然地揽住我的腰。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却让我脊背瞬间僵直,

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战栗。那是一种本能的排斥。但我没有动,任由他揽着,

继续扮演着幸福的新娘。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将这座城市点缀得如同虚幻的星河。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在这座用黄金和权势堆砌的、华丽而冰冷的牢笼里。第三章婚后的生活,

像一架精准运行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严丝合缝,按部就班。

我和沈确住在沈家在半山的别墅,一座占地广阔、装修极尽奢华的庄园。

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繁复的雕花,巨大的水晶吊灯,

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空旷的回廊。这里很美,像一座精致的宫殿,却也冷得彻骨。

仆佣成群,他们训练有素,言行恭敬,却总是低着头,眼神回避,像一群没有声音的影子。

沈确是个作息极其规律的人。每天清晨准时起床,去健身房一小时,

然后沐浴、用早餐、看晨间财经新闻。他给我配备了司机、保镖、形象顾问,一切物质需求,

无需开口,便会有人送到面前。奢侈品当季新款的衣服、珠宝、包包,

像流水一样送入我的衣帽间,填满那些巨大的橱柜,多到我一辈子也穿戴不完。可这些东西,

无法带来任何充实感。它们只是装饰品,装饰着“沈太太”这个华美的头衔。沈确对我,

称得上“绅士”。他从不吝啬物质,也从未在身体上强迫过我。新婚之夜,

他只是在主卧旁的另一个房间住下,语气平淡地告诉我:“你需要时间适应。”之后,

我们便一直分房而居。我们更像是一对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关系疏离的合作伙伴。

他很少在家用餐,即便回来,餐桌上也多是沉默。偶尔他会问起我的日常,

比如“今天去做什么了?”“新送来的衣服还喜欢吗?”,语气礼貌而疏离。

我则用同样标准化的答案回应:“去做了SPA。”“很喜欢,谢谢。

”我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墙壁。我看不透他,他的心思深沉似海。有时,

我会捕捉到他审视我的目光,那目光冷静、锐利,带着评估的意味,

仿佛在衡量我这枚棋子的价值和稳定性。我试图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我会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会在他偶尔提及的商务宴请前,帮他挑选领带。他接受,

但反应平淡,看不出喜怒。一次,他感冒了,有些低烧。我犹豫再三,还是煮了姜茶,

送到他的书房。他正对着电脑处理文件,屏幕的光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脸。

看到我端着托盘进来,他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听说你不太舒服,煮了点姜茶。

”我把杯子放在他手边。他没有立刻去碰,只是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一丝探究,良久,

才淡淡地说:“谢谢。”我点点头,准备离开。“林晚。”他忽然叫住我。我回头。

“你不需要做这些。”他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做好沈太太该做的表面功夫就够了。

其他的,不必勉强。”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我的疏离,知道我的勉强,知道我这看似温顺的伪装下,是一颗无法贴近他的心。

我攥紧了手心,脸上努力维持着平静:“我知道了。”从那以后,我更加安分守己,

只做一个漂亮、得体、出现在他需要场合的花瓶。我学会了更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将那个真实的、带着刺的、会哭会笑的林晚,更深地埋藏起来。空闲的时间太多,

多到令人心慌。我开始频繁出入高级会所、画廊、慈善晚宴,和那些富太太、名媛们交际。

她们谈论着最新的珠宝、游艇、海外度假,或者隐晦地炫耀着丈夫的宠爱、孩子的聪颖。

我微笑着附和,心里却一片荒芜。有时,我会独自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不知不觉,总会开到那条熟悉的、破旧的街道附近。远远望着那栋公寓楼,

却再也没有勇气靠近。一次,在一家以前常和顾衍一起去的小众书店外,我竟然看到了他。

他站在街对面,背对着我,正在和一个画廊老板模样的人交谈。他瘦了些,

背影却显得更加挺拔坚韧。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洗得发白,却干净清爽。

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侧脸线条清晰利落。我的心跳骤然停止,随即又疯狂地鼓噪起来。

几乎是本能地,我迅速躲到了街角的阴影里,像是害怕被阳光灼伤。我贪婪地看着他的身影,

眼睛酸涩得厉害。他看起来……还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颓废落魄。这让我在放心的同时,

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原来,没有我,他依然可以走下去。

那个画廊老板对他态度似乎很恭敬,甚至带着点讨好。

我隐隐听到“画展”、“很成功”、“下一幅作品”之类的词语碎片随风飘来。

他……好像过得不错?这个认知,让我的心稍微松动了一点点,

随即又被更深的愧疚和茫然覆盖。他很快和那人谈完,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自始至终,

他没有向我这边的方向看一眼。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回到那座冰冷的别墅,空旷和寂静再次将我吞噬。

华丽的吊灯投下明亮却毫无温度的光,照着我孤单的身影。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看着窗外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花园。远处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海,却照不亮我内心的荒芜。

这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我是人人艳羡的沈太太,住着宫殿,穿着华服,

享受着极致的物质。可我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座无形的、黄金打造的坟墓里,

呼吸一天比一天艰难。而那个我曾亲手抛弃的、充满烟火气的温暖世界,已经离我太远太远,

远到我穷尽一生,也无法再触及。第四章时间的流逝,在沈家这座精致的牢笼里,

变得模糊而缓慢。一年,两年。日历一页页翻过,季节在窗外更迭,

别墅内的生活却像一潭死水,鲜有波澜。我逐渐习惯了这种程序化的生活,

习惯了沈确的疏离和莫测,习惯了用奢侈品和社交活动填充内心的空洞。

我甚至开始学习一些金融和管理知识,不是为了插手沈氏的事务,

只是不想让自己在漫长的闲暇里彻底腐烂。沈确似乎对我的“安分”和“识趣”颇为满意。

他给予我的物质待遇一如既往的优渥,偶尔在必要的公开场合,

也会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夫妻恩爱”。但关起门来,我们依旧是两条平行线,

各自停留在自己的轨道上。我几乎快要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一成不变地、死水微澜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那是一个寻常的周末,沈确难得在家。他坐在书房处理公务,

我则在二楼的阳光房里看书。落地窗外阳光很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却驱不散心底那点惯常的凉意。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压抑的、却异常激烈的争吵声,

打破了别墅惯有的死寂。是沈确和他父亲,沈氏集团真正的掌舵人,沈宏远。

老爷子平时深居简出,但威势极重,连沈确在他面前也收敛几分。我本不想理会,豪门世家,

龃龉阴暗从不缺少。可他们争吵的内容,像冰锥一样,猝不及防地刺穿门缝,钻进我的耳朵。

“……不能再等了!林氏那块肥肉,多少人盯着?我们必须尽快下手,彻底吞并!

”是沈宏远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手中的书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林氏?我的……娘家?紧接着,

是沈确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父亲,急什么?煮熟的鸭子,

还能飞了不成?林正南我父亲的名字那个老狐狸,现在对我们信任有加,

所有的核心渠道和部分股权抵押,都攥在我们手里。时机已经成熟,

只需要轻轻一推……”后面的话,我听得不太真切,耳朵里嗡嗡作响,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吞并?林氏?原来如此。原来这场所谓的商业联姻,

从一开始就不是救赎,而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引君入瓮的陷阱!沈家看中的,

从来就不是和林家合作共赢,而是林家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产业和市场份额!而我,

就是那个被他们亲手送到沈确身边,用来麻痹我父母、获取信任的棋子!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像海啸般席卷而来,我浑身冰冷,止不住地颤抖。我扶着墙壁,

才勉强站稳,不让自己瘫软下去。我竟然……我竟然亲手将家族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还一直天真地以为,自己的“牺牲”至少换来了家族的喘息之机!那天晚上,

沈确依旧像没事人一样,和我共进晚餐。他甚至还体贴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我看着他那张俊美却虚伪的面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强忍着将餐盘扣在他脸上的冲动,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没什么,

可能有点累。”我必须冷静。我不能让他看出任何端倪。从那天起,

我成了一个戴着双重面具的人。在沈确面前,

我依旧是那个温顺、得体、不过问商业的沈太太。但背地里,

我开始动用一切我能动用的资源,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

我联系了父亲从前几个信得过的老部下,旁敲侧击;我利用沈太太的身份,

在一些非核心的社交场合,留意沈氏高管的谈话碎片。零散的信息逐渐汇聚,

拼凑出的真相让我如坠冰窟。沈确的计划,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周密和狠毒。

他们不仅通过我获取了父亲的信任,拿到了关键的把柄,还在资本市场暗中布局,

准备多管齐下,给予林氏致命一击。我想过告诉父亲。可我怎么开口?告诉他,

他寄予厚望的女儿,他以为的救星,其实是引狼入室的蠢货?告诉他,他视若亲信的沈家,

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父亲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好,林氏的状况更是外强中干,

经不起这样的***和打击。而且,以沈家的手段,我任何打草惊蛇的行为,

都可能加速林氏的灭亡。我陷入了一个绝望的困境。眼睁睁看着悬崖越来越近,却无力阻止,

甚至连呼喊都无法发出。我只能像个幽灵一样,在自己的婚姻里,

在自己的家族即将倾覆的悲剧前,无助地旁观。看着沈确每天依旧从容不迫地进出,

看着他偶尔接听电话时,嘴角那抹运筹帷幄的、冰冷的笑意,

我都感到一种刻骨的寒意和恨意。这座华丽的别墅,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牢笼,

它变成了一个刑场。而我,是被绑在行刑柱上,看着刽子手磨刀霍霍,却无法动弹的囚徒。

绝望,像藤蔓一样,日夜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第五章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天空,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对着窗外灰蒙蒙的花园发呆,心头莫名地一阵阵发慌,

像是有预感一般。突然,我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妈妈”的名字。

指尖划过接听键的瞬间,母亲凄厉绝望的哭声像一把利刃,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的耳膜,

也刺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晚晚!晚晚!完了!全完了!!”母亲的声音嘶哑破碎,

语无伦次,“沈家!是沈家!他们吞了所有的股份!资金链断了!

你爸爸……你爸爸他受不了***……他……他跳楼了!!”“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瞬间褪去。

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父亲……跳楼了?

那个曾经把我扛在肩头、教会我走路、在我受委屈时总会第一个站出来的父亲……没了?

就因为……沈家?冰冷的麻木感迅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甚至流不出一滴眼泪。不知过了多久,

我才像是猛然惊醒,发疯似的冲出别墅,甚至来不及换鞋。

司机被我苍白的脸色和癫狂的状态吓到,一路疾驰,将我送到了医院。冰冷的医院走廊,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母亲瘫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头发散乱,眼神涣散,

脸上泪痕交错,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她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又像是看到了仇人,猛地扑上来,拳头无力地捶打着我的肩膀,哭声嘶哑:“都是你!

都是你啊!要不是你嫁给了沈确那个畜生!我们家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没有躲闪,任由她发泄着。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抢救室的灯熄灭了。医生走出来,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病人送来时已经……请节哀。

”母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彻底晕厥过去。现场一片混乱。我站在那里,

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看着护士推着盖着白布的病床从里面出来,

白布下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那是我的父亲。我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去掀开白布,

看他最后一眼。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林晚,亲手将自己的父亲,推下了万丈深渊。

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像硫酸一样腐蚀着我的五脏六腑。世界天旋地转,我扶住冰冷的墙壁,

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咙。接下来的日子,

像一场混乱而绝望的噩梦。父亲的葬礼草草举行。昔日的亲朋好友、商业伙伴门可罗雀,

树倒猢狲散,人情冷暖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沈家没有一个人露面,

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母亲因悲伤过度和接连打击,一病不起,住进了医院,

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是严重的心力衰竭和抑郁倾向,需要长期静养和昂贵的医疗支持。

而我,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从云端坠入泥沼。沈确在我父亲葬礼的第二天,

便派人送来了离婚协议。条件苛刻,几乎算是净身出户,

只象征性地给了一笔勉强够支付母亲短期医疗费用的“赡养费”。我没有争辩,

也没有力气争辩。拿起笔,在协议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破纸张,

像是在了结我自己可笑的人生。拿着那份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离婚协议,

我搬出了那座承载了我三年噩梦的沈家别墅。所有的奢侈品、珠宝华服,我一件未带。

那里面浸染着沈家的气息,让我作呕。我在母亲医院附近租了一个狭小、简陋的单间。

从挥金如土的沈太太,到需要为下一顿餐食、下一笔医药费发愁的落魄孤女,

身份的转换快得让人措手不及。我开始四处奔波。找工作,

三年“沈太太”的空洞履历而屡屡碰壁;变卖一些自己婚前购置的、不算值钱的首饰和包包,

换取微薄的生活费;照顾病榻上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母亲。生活的重担,

现实的残酷,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每个夜晚,我蜷缩在冰冷的床上,

听着窗外城市的喧嚣,感觉自己像一粒被遗弃的尘埃。偶尔,在极度疲惫和绝望的间隙,

我会想起顾衍。想起那个曾红着眼问我为什么不要他的穷画家。如今,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而我,也失去了所有。我们,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病相怜?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苦涩淹没。我还有什么脸面去想他?我如今的境地,

不过是咎由自取,是我为三年前那个愚蠢而残忍的选择,付出的代价。只是,

这代价太过惨烈。赔上了我的家族,我的父亲,我的人生,以及……我残存的那点,

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幻想。第六章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

打着旋儿,像一场仓促的葬礼。我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旧的呢子大衣,

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里面是刚刚从律师事务所拿到的、关于父亲公司最后一些资产清算的冰冷文件。

走在繁华依旧的街头,周围是步履匆匆、光鲜亮丽的人群,我与他们格格不入,

像一抹游荡的灰色影子。路过市中心最负盛名的嘉德拍卖行时,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正滚动播放着今晚一场重要拍卖会的预告。压轴的拍品,

赫然是——“林氏祖宅,位于西郊香山南路,

始建于……”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逆流,

冲上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林氏祖宅!那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那里有院子里母亲亲手栽种的白玉兰,有书房里父亲珍藏的字画,

有阁楼上藏着我整个少女时代的秘密和梦想!那里承载着林家所有的记忆和荣光,

是父亲生前,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绝不肯动用的最后底线!如今,

它竟然被拿出来公开拍卖了?!不用想也知道,这必然是沈确的手笔。他要赶尽杀绝,

要将林家存在过的最后一点痕迹,都彻底抹去!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曾经风光无限的林家,

是如何被他踩在脚下,连祖坟都不得安宁!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翻涌,

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

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死死盯着那块显示屏,眼睛酸涩得厉害,

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所有的泪水,仿佛都在父亲跳楼、母亲病倒的那些日子里流干了。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华灯初上,拍卖行门口豪车云集,衣着光鲜的男女持着邀请函,

谈笑风生地步入那扇流光溢彩的大门。鬼使神差地,我抬脚跟了上去。我没有邀请函,

但或许是我身上残留的某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落魄气息,又或许是我的眼神太过空洞决绝,

门口的工作人员竟然没有拦我。拍卖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水、雪茄和金钱的味道。我悄无声息地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将自己隐藏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举牌竞价,动辄千万,

数字如同毫无意义的符号在空气中跳跃。我的心一片冰冷。这个世界,依旧繁华喧嚣,

却早已与我无关。终于,等到了压轴的拍品。“接下来,是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珍品,

位于香山西路的林氏祖宅,占地面积……”拍卖师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大屏幕上出现了祖宅的详细资料和精美的照片。那熟悉的庭院,那爬满藤蔓的墙壁,

那扇我无数次跑进跑出的朱红色大门……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竞价开始。底价就不菲,但出价者依旧踊跃。毕竟,那块地皮本身,就价值连城。

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眼睁睁看着属于我的家,我的根,

像一件商品一样被人争抢,我却无能为力。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我摧毁。

就在价格攀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竞价速度逐渐放缓时,前排,

一个一直未曾举牌的身影,缓缓抬起了手。一个低沉、平静,

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报出了一个远超当前的价格。

这个声音……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整个拍卖厅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的目光,包括拍卖师惊讶的目光,

都聚焦到了那个出价者身上。那人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

越过层层人群,毫无偏差地,落在了躲在角落、浑身僵硬的我身上。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灯光勾勒出他清晰利落的侧脸轮廓,相较于三年前,

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和落魄,多了几分沉稳冷峻,一种历经沉淀的、内敛的锋芒。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与记忆中那个穿着洗白T恤、满手颜料的穷画家判若两人!顾衍。竟然真的是顾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还出价竞拍我家的祖宅?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气泡,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炸开。而他的目光,平静,幽深,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玩味,牢牢地锁着我。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讶,

没有关切,甚至没有恨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猎手审视猎物的冷漠。

拍卖师在短暂的惊愕后,迅速反应过来,落槌。“成交!恭喜顾衍先生!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夹杂着窃窃私语。显然,

在场不少人已经认出了这位近年来在艺术界和资本圈都声名鹊起的新贵。

顾衍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和议论,他径直穿过人群,一步步,朝着我所在的角落走来。

皮鞋踩在光洁地面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重锤,一下下敲击在我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终于停在了我的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他身上传来一阵清冽的、带着点雪松气息的古龙水味道,取代了记忆中的松节油气味。

他垂眸看着我,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有趣的物品。然后,他微微俯身,凑近我的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一字一句地,将三年前我给予他的羞辱和绝望,

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求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我的心上。

“求我,我就把它还给你。”第七章那两个字,像淬了冰的针,

精准地刺入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求我。”空气仿佛凝固了,拍卖行的喧嚣退潮般远去,

只剩下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血液一瞬间涌上头顶,

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我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比三年前更深邃,

也更冷。里面没有了当年的痛苦、愤怒和赤诚,只剩下一种经过打磨的、坚硬的平静,

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冰冷的玩味。他在欣赏我的狼狈,我的不堪,

我此刻如同被剥去所有鳞片、暴露在寒风里的鱼一般的挣扎。

屈辱感像藤蔓一样勒紧了我的喉咙。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的嫩肉里,

疼痛让我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求他?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向这个我曾亲手抛弃、并用最恶毒的话语伤害过的男人,低下我如今一文不值的头颅?

为了那座承载了我所有温暖记忆,如今却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关于“家”的幻影的祖宅?

就在我嘴唇颤抖,几乎要被那巨大的压力和绝望压垮,即将吐出那个屈辱的字眼时,

我的目光越过了他的肩膀。拍卖厅入口处的光线明亮些,

那里站着一个穿着藕粉色精致套装的年轻女人。她容貌秀丽,气质温婉,此刻正微微蹙着眉,

带着几分不安和担忧,望着顾衍的背影。她的手指紧张地绞着手包的链条,

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属于亲密关系的关切。那是他的……妻子?

我记得在一些无关紧要的社交新闻碎片里看到过,顾衍近年名声大噪,

连带着他的私生活也备受关注。据说他与一位书香门第出身的年轻钢琴家关系密切,

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看来,就是了。那一刻,

一种极其荒谬、甚至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尖锐情绪,像毒藤一样从我心底疯长出来。凭什么?

凭什么在我失去一切,在地狱里挣扎的时候,他却能功成名就,佳人在侧,

还能如此居高临下地来践踏我最后一点尊严?一股莫名的力气,混杂着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支撑着我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我脸上那种濒临崩溃的脆弱和挣扎,像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甚至带着点妖冶的平静。我看着他,

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我没有回答他的要求,反而向前微微倾身,

拉近了我们之间本就危险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那陌生的雪松气息,冰冷而疏离。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冷静,传入他的耳中:“顾衍,

”我叫他的名字,时隔三年,再次从唇齿间吐出,带着一种陌生的磨砺感,“你知道吗?

”我顿了顿,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他骤然变得锐利和探究的眼神,

轻轻吐出那颗足以炸毁此刻所有平静的炸弹:“我怀孕了。”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冰冷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迅速掠过、快得抓不住的混乱,在他眼底翻涌。

我看着他凝固的笑容,看着他眼中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心里涌起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很好,他不再是那个无动于衷的审判者了。然后,

我迎着他变得无比深沉、几乎要将我吞噬的目光,

用一种近乎轻飘飘的、却足以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语气,补上了最后一句:“是你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顾衍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云变幻,

震惊、怀疑、愤怒、以及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激烈地碰撞着。

他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而我,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

任由他审视。心底那片荒芜的废墟上,竟然开出了一朵带着毒刺的花。

拉他一起坠入这无间地狱吧,既然无法独善其身。这突如其来的、荒谬至极的指控,

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他精心维持的冷静表象。

就在这凝固的、充满张力的死寂时刻,我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了拍卖厅另一侧,

靠近厚重丝绒窗帘的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确。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穿着深色的西装,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手里端着一杯香槟,姿态看似悠闲,但那双眼睛,

却像黑暗中窥伺的毒蛇,冰冷、怨毒,一瞬不瞬地钉在我和顾衍的身上。

而更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他自然垂落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手里握着的,不是手机,

不是雪茄,

那在昏暗光线下隐约反光的金属轮廓……分明是一把紧凑的、足以致命的……手枪!

枪口的方向,隐约对着……我?或者,是顾衍?巨大的、真实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

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连呼吸都停滞了。

前有因我一句话而方寸大乱、眼神复杂如同深渊的旧爱。

后有因家族吞并失败我猜测或许与顾衍的崛起或暗中干预有关?

而怀恨在心、持枪欲行不轨的前夫。而我,这个身无长物、一无所有的落魄之人,

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知能否保住、甚至不知父亲究竟是谁的、刚刚被我用作武器的“孩子”。

我们三人,在这金碧辉煌、象征着财富与地位的拍卖行里,

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危险、一触即发的死亡三角。空气里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以及命运嘲弄的冷笑。第八章那一眼,如同冰水浇头,

瞬间压下了我心底那点扭曲的快意和自毁的冲动。沈确的眼神,我太熟悉了。

那是属于猎食者的、耐心耗尽、准备一击必杀的眼神。三年来,

我在他身边见过太多次他用这种眼神审视商场的对手,而每一次,都伴随着对方的倾家荡产。

只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这眼神会带着如此***的杀意,落在我的身上。

是因为顾衍拍下了林氏祖宅,坏了他彻底抹去林家的计划?

还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我和顾衍之间不同寻常的过往,觉得尊严受损?亦或是……两者皆有?

无论原因是什么,他手里的枪是真的。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拍卖行奢华的水晶灯折射下,

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死亡的气息。我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像这样,

作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在两个男人争斗中被误杀或清除的棋子,死得不明不白。

母亲还躺在医院里,依靠着昂贵的药物维持生命。林家……至少,那座祖宅,

刚刚被顾衍拍下,或许还有一线转机……求生的本能,像一根骤然绷紧的弦,

让我从与顾衍那危险的对峙中猛地抽离出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顾衍的身后缩了缩,

试图利用他挺拔的身形,阻挡住沈确那毒蛇般的视线。这个动作细微而迅速,

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寻求庇护的脆弱。

顾衍显然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他眼底的震惊与混乱尚未完全平息,

顺着我刚刚惊鸿一瞥的方向,他的目光也锐利地扫向了那片阴影。他看到了沈确。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接。没有言语,没有表情,

却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噼啪作响。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顾衍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那是一种处于顶级掠食者本能般的警觉。

他并没有明显的动作,但周身那股原本带着玩味和压迫感的气息,

瞬间变得沉凝而极具防御性。他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

更加不着痕迹地将我完全挡在了他的身影之后。这个细微的、保护性的举动,

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但此刻,

我无暇去分辨这背后是残存的情谊,还是仅仅出于男人之间的对峙本能。“走。

”顾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打破了我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没有再看我,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着沈确的方向,

一只手却已经有力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

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那触感陌生又熟悉,与我记忆中那个清瘦少年的手截然不同,

充满了成熟男性的力量和掌控感。我没有挣扎。在这种时候,任何矫情和犹豫都是致命的。

沈确是个疯子,一个被权力和仇恨滋养的、冷静的疯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顾衍拉着我,

没有走向喧闹的人群,而是转身,

朝着与沈确所在位置相反的、一条相对僻静的侧廊快步走去。他的步伐很大,却很稳,

带着我穿过几个端着香槟、面露诧异之色的宾客。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冰冷黏腻的视线,

如同实质般紧紧跟随着我们,带着不甘和怨毒。我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

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顾衍。侧廊连接着拍卖行的后勤区域和紧急出口,光线昏暗,

人迹罕至。身后的喧嚣逐渐远去,只剩下我们两人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

直到确认已经脱离了沈确的直觉视线范围,在一个拐角处,顾衍才猛地停下脚步,

松开了我的手腕。他转过身,面对着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着。

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深邃难辨。

他低头看着我,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直视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刚才的话,”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尚未平复的紧绷,“是真的?

”他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那个孩子。我迎着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说是,

等于将我自己和一个未成形的生命,再次与他强行捆绑,卷入更深的旋涡。说不是,

那刚才在拍卖厅里的行为,无异于一场拙劣而危险的挑衅,不仅激怒了他,

也可能彻底激化了与沈确的矛盾。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走廊另一端传来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个人,

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赶来。顾衍眼神一凛,不再追问。他重新拉起我的手臂,

语气斩钉截铁:“先离开这里再说。”他带着我,

熟门熟路地推开一扇标有“员工专用”的防火门,进入了安全通道。

冰冷的、带着水泥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楼梯间里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声亮起,

发出惨白的光。我们没有往下,反而往上走了两层,然后穿过另一道门,进入了停车场。

一辆线条流畅、颜色低调但气场强大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几乎是把我塞了进去,然后迅速绕到驾驶座,

发动引擎。车子平稳而迅捷地滑出车位,驶离了这座刚刚上演了一场无声交锋的奢华牢笼。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流光溢彩,却照不亮我内心的迷茫和恐惧。我偷偷侧目,

看向开车的顾衍。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硬。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车内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刚刚死里逃生的惊悸,未来命运的未卜,

以及那个横亘在我们之间、关于“孩子”的惊天秘密,像一块巨大的石头,

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明天。

更不知道,我随口抛出的那个谎言或者……不是谎言?,将会把我和他,

推向怎样不可预知的深渊。

第九章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位于市中心、却闹中取静的高档公寓小区。楼宇设计极简现代,

门禁森严,穿着制服的门卫恭敬地向顾衍行礼,

目光在我这个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狼狈的女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迅速移开。

电梯直达顶层。顾衍指纹解锁,厚重的防盗门无声滑开。映入眼帘的,

是一个极度宽敞、视野开阔的顶层复式公寓。装修风格是冷感的现代极简,

大量的黑白灰基调,金属、玻璃和光洁的大理石材质占据了主导,线条利落干净,

几乎没有多余的装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打翻的星河,

繁华尽收眼底,却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与室内的寂静格格不入。这里很奢华,

比沈家的别墅更符合现代顶尖的审美和科技感。但也同样,冷。

一种缺乏烟火气和生活痕迹的、样板间般的冰冷。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和他身上一样的雪松味香薰,清新,却疏离。

与我记忆中那个堆满画架、颜料斑驳、充斥着松节油和阳光味道的小公寓,天差地别。

“暂时住这里。”顾衍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

动作间带着一种属于主人的随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走到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倒了一杯冰水,仰头喝下,喉结滚动。我站在玄关,

有些无所适从。脚下是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

与这个环境相比,我身上那件旧大衣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像个误入宫殿的乞丐。

他没有开主灯,只有几处嵌入式的灯带散发着柔和却缺乏温度的光线。客厅一角,

用一个巨大的黑色金属架子隔开的空间,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里面放着画架、颜料、一些完成或未完成的画作被白布覆盖着,

像是这个冰冷空间里唯一残留的、属于“画家顾衍”的印记,却又被刻意地边缘化和隔离。

“他……”我犹豫着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沈确,

他会不会……”“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顾衍打断我,语气平静,

却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他转过身,背靠着中岛台,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

那审视的意味再次浮现,“至少,现在不敢。”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杯,冰块撞击杯壁,

发出清脆的声响。“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他的眼神锐利,如同手术刀,

精准地切入核心,“孩子,怎么回事?”该来的,终究躲不过。我深吸一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沙发边,却没有坐下,只是扶着冰冷的扶手,

支撑住有些发软的双腿。我知道,我必须给他一个解释。一个至少听起来合理的解释。

“我……”我垂下眼睫,避开他过于直接的注视,声音低哑,“我和沈确,婚后一直分居。

离婚前……大概一个多月,我去看过一次中医,调理……身体。那段时间,压力很大,

作息混乱,经期一直不准。直到……直到最近,才确认。”这些话,半真半假。

我和沈确分居是真,离婚前身心俱疲、经期紊乱也是真。只是,我刻意模糊了时间点,

并且将“确认”这件事,放在了“最近”——也就是,在我和他于拍卖行重逢之后。

我没有直接说孩子一定是他的。我只是陈述了事实,引导他自己去联想,去填补那些空白。

这是我在绝境中,能想到的、唯一能暂时抓住的、或许可以称之为“筹码”的东西。

我说得很慢,尽量让声音听起来疲惫而真实,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苍白。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大衣的衣角,透露出内心的紧张。顾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目光深沉,像是在评估我话语里的每一个字的可信度。空气再次凝固。

只有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如同背景音般微弱地传来。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离婚前就怀了孕,而孩子,有可能是我的?

”他用了“有可能”这个词。他很谨慎,并没有完全相信。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坦诚而脆弱:“时间上……是吻合的。而且,除了你……没有别人。

”最后一句,我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这是把双刃剑。

既撇清了沈确这很重要,也将我和他再次紧密地、也是被动地捆绑在了一起。

顾衍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林晚,

”他叫我的全名,声音低沉,“你总是知道,在什么时候,抛出什么样的‘筹码’,

最能搅动局面。”他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勉强维持的镇定。

他看穿了我的意图,至少看穿了一部分。我的脸色可能更加苍白了几分。

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立刻否认或斥责我的“算计”。他放下水杯,朝我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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