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把最后一支画笔***笔筒,帆布包往墙角一靠,转身就看见裤脚还沾着的青苔印——是刚才蹲在门槛上擦颜料时蹭的,绿莹莹的,像块小补丁。
他盯着那补丁愣了两秒,想起苏清鸢说的姜茶。
手在口袋里攥了攥,又松开。
来回踱了两步,还是往隔壁书店走。
木门没关严,推的时候没出声,暖黄的灯光先裹了他一身。
书店不大,靠墙的书架堆得满当当,旧书的纸香混着淡淡的栀子香,比外面的雨雾暖多了。
苏清鸢坐在窗边的小桌旁,手里还拿着那本《戴望舒诗选》,见他进来,抬头眨了眨眼。
“收拾完了?”
“嗯。”
沈砚辞点点头,目光没敢往她脸上落,盯着桌上的搪瓷杯,“你说的姜茶……哦对!”
苏清鸢赶紧起身,往柜台后的小电炉走,“刚温着呢,怕凉了没味儿。”
她弯腰拿杯子的时候,木簪又晃了晃,几缕碎发垂到锁骨。
沈砚辞的目光跟着那碎发走,首到她端着搪瓷杯过来,才慌忙移开,落在杯沿上——杯口有圈浅褐色的印,像是用了很久。
“小心烫。”
苏清鸢把杯子递给他,指尖碰到杯壁,又赶紧缩回去。
沈砚辞接过来,掌心立刻传来暖意,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窜。
他抿了一口,老红糖的甜混着姜的辣,刚好压过梅雨季的湿冷,喉咙里暖暖的。
“好喝。”
他真心实意地说。
苏清鸢笑了,嘴角真的陷出个小小的梨涡,像把刚才的暖灯揉进了眼里:“好喝就多喝点,锅里还有。”
她坐回小桌旁,把诗集往他这边推了推:“你也喜欢戴望舒?”
沈砚辞的目光落在诗集封面,磨损的边角和他大学那本一模一样。
他点头:“以前在学校,总躲在图书馆看。”
“我也是!”
苏清鸢眼睛亮了亮,“我最喜欢《雨巷》,尤其是‘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这句,读着就像能看见那个姑娘。”
沈砚辞没接话,又抿了口姜茶。
他想起刚才在画社,听见她念诗的声音,软乎乎的,比书里的文字还让人记牢。
“你刚才,没念完。”
他忽然说。
苏清鸢愣了一下,随即耳尖有点红:“啊?
你听见了?
我就是……没事瞎念的,怕打扰你。”
“没有。”
沈砚辞赶紧摆手,“挺好听的。”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外面的雨声和书架上偶尔掉下来的书皮摩擦声。
沈砚辞盯着杯底的姜渣,心里又冒起那个念头,想问她借诗集,又怕唐突。
苏清鸢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把诗集往他面前又推了推:“你要是想借,拿回去看也行。
我这儿还有别的,冰心的、林徽因的,你要是喜欢……真的可以吗?”
沈砚辞眼睛亮了。
“当然。”
苏清鸢笑了,“不过得早点还,我还等着再翻一遍呢。”
沈砚辞把诗集小心地放进帆布包,像揣了件宝贝。
姜茶喝得差不多了,他起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张画纸——是刚才在画社勾的书店门缝,还有那个坐着的影子。
“这个……给你。”
他递过去,指尖有点抖,“刚才在画社画的,没画好。”
苏清鸢接过来,低头看着画纸,眼睛慢慢睁大。
画里的门缝漏着暖灯,影子坐在窗边,连她手里攥着的诗集轮廓都能看清。
“画得真好。”
她小声说,指尖轻轻摸过画纸边缘,“我能贴在书店墙上吗?”
“当然。”
沈砚辞心里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苏清鸢还拿着那张画纸,凑在灯光下看,嘴角的梨涡还没散。
“明天见。”
他说。
“明天见。”
苏清鸢抬头,笑着挥了挥手。
推开门,雨好像小了点。
沈砚辞摸了摸帆布包里的诗集,又想起刚才喝的姜茶,心里暖烘烘的——这梅雨季,好像突然有了盼头。
他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苏清鸢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撑着油纸伞,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这次,她念完了。
沈砚辞停下脚步,站在雨里,听着那声音,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想,明天,一定要跟她多聊几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