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滴泪,烛芯爆开的声响惊得裴砚猛然睁眼。龙凤喜烛映得满室金红,
菱花镜前坐着个窈窕身影,绯色嫁衣上的金线凤凰随着她转身的动作振翅欲飞。"王爷?
"沈清棠指尖还捏着螺子黛,眉尾未描完的黛色在烛火下晕染开来。裴砚踉跄着扑到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他猩红的眼尾,
玄色蟒袍下摆沾着未干的血迹——那是前世清棠自刎时溅在他衣襟上的。
"清棠......"他颤抖着去碰她的脖颈,温热跳动的脉搏让他浑身战栗。
前世她倒在他怀里的模样犹在眼前,青石板上的血蜿蜒成河,而此刻她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随着呼吸轻轻摇晃。门外突然传来金戈相击之声。裴砚瞳孔骤缩,是了,
前世的新婚夜就是在这时遇刺。他一把扯下红绸帐幔将沈清棠裹住,
白玉扳指擦过她耳垂时低声嘱咐:"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话音未落,
三道黑影破窗而入。裴砚反手抽出挂在墙上的龙泉剑,寒光劈开满室旖旎。
剑锋刺入刺客咽喉的瞬间,他瞥见对方腕间青蛇刺青——果然是太子豢养的暗卫。
"王爷小心!"沈清棠突然扑过来,裴砚旋身将她护在怀中。刺客的短刀擦着他后背划过,
血腥味混着她衣襟上的沉水香扑面而来。他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剑花挽出森冷银光,
最后一个刺客被钉死在喜床上,血珠溅上鸳鸯锦被。"王爷受伤了?"沈清棠扯开他衣襟,
指尖触到温热血迹时微微发抖。裴砚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厉害:"皮外伤,
不及你当年......"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更漏滴到三更时,大理寺的人抬走了尸体。
裴砚屏退众人,看着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的沈清棠。烛火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下投出细碎阴影,
前世他竟从未注意,她包扎伤处的手法这般娴熟。"明日随我进宫。"他忽然开口,
"太子送的新婚贺礼,总要当面谢恩才是。
"沈清棠系绷带的手指顿了顿:"王爷是说......""青蛇卫的刺青虽被药水洗去,
但锁骨处的旧伤骗不了人。"裴砚抚过她发间颤巍巍的珍珠步摇,"太子既要演兄友弟恭,
我们便陪他演到底。"翌日朝阳殿上,太子裴珏果然脸色微变。
沈清棠捧着鎏金礼盒盈盈下拜:"昨夜多亏太子殿下的南海明珠,
刺客破窗时妾身用锦盒挡了一记,这才保得周全。"皇帝闻言挑眉:"哦?
朕记得老五府上的侍卫都是北境退下来的精兵。""儿臣正要禀报。"裴砚撩袍跪下,
"刺客所用弯刀乃西戎制式,但伤口处的血痂泛青,显是涂了南诏特有的孔雀胆。
"朝堂霎时鸦雀无声。三皇子裴琮突然出列:"五弟这话有趣,
难不成刺客还是两国联手派来的?""三哥说笑了。"裴砚抬头直视龙椅,
"儿臣昨日查验军饷账目,发现兵部新铸的箭镞竟掺了生铁。
若是边疆将士拿着这样的兵器......"他故意顿了顿,"恰好南诏使团下月进京。
"沈清棠适时递上账册,袖中露出一截缠着纱布的手腕。皇帝目光在那抹雪白上停留片刻,
忽然将茶盏重重摔在太子脚边:"给朕查!兵部、户部一个都不许漏!"退朝时飘起细雨,
裴砚撑开油纸伞将沈清棠拢入怀中。行至御花园假山处,
她忽然轻扯他袖角:"王爷早知太子会行刺?
""比这更早知道的是......"裴砚低头吻去她发间雨珠,"你腰间软剑上的云纹,
与十七年前沈老将军的佩剑一模一样。"沈清棠瞳孔猛地收缩。雨丝顺着伞骨串成珠帘,
他声音混着潮湿水汽钻进耳蜗:"岳丈大人当年平定南诏叛乱,却在凯旋途中遭遇山崩。
清棠,你想查的真相,本王陪你查。"秋雨缠绵七日,镇北王府的滴水檐下,
沈清棠正在核对礼单。南诏使团入京的车驾已过潼关,她指尖划过"孔雀石屏风"几个字,
忽然被身后袭来的大氅裹住。"御史台的人还在花厅。"裴砚将暖手炉塞进她掌心,
目光扫过礼单时顿了顿,"明日接风宴的菜式,让厨子把炙鹿筋换成素烩三鲜。
"沈清棠会意轻笑:"王爷怕使团里那位佛子挑理?"檐角铜铃忽地乱响,
亲卫统领霍燃踏着雨幕疾奔而来,玄铁护腕上凝着血珠:"漕运衙门刚送来的急报,
送往北境的二十船粮草在燕子矶沉了!"裴砚捏碎手中核桃,
前世这场粮灾导致北境三城易子而食。他瞥见沈清棠正在翻阅漕运账簿,
羊皮卷上朱笔勾勒的数字突然被她指甲掐住:"船队七月廿三经过洛州,那日明明晴空万里,
何来风浪之说?""去取洛州府近半年的晴雨录。"裴砚话音未落,
沈清棠已从嫁妆箱底翻出本泛黄册子:"妾身父亲曾任洛州别驾,这是当年改良过的水文志。
"烛火噼啪爆响,两人指尖同时点在七月廿三那页。裴砚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沉水香,
前世他竟不知,她连核对账目时都习惯将算盘珠子拨到双数。
"水位下降三寸......"沈清棠突然用黛笔勾出船工名单,"这些纤夫指节粗大,
虎口却有弯刀握痕。"她转身时云鬓擦过他下颌,"王爷可还记得,
三皇子门客上月在赌坊输给西戎商人三万两?"裴砚眼底掠过暗芒。
前世他便是忽略了这个细节,让三皇子借着赈灾之名安插了幽州知府。正要开口,
忽见沈清棠从袖中取出半枚虎符按在漕运图上,缺口正好卡住燕子矶地形。"明日接风宴,
请王爷准妾身跳一支剑舞。"承天门鼓响三通,
南诏使团进献的孔雀石屏风在朝阳下流光溢彩。沈清棠一袭月白舞衣掠过金砖,
软剑出鞘时带起清越龙吟。三皇子裴琮把玩酒盏的手突然僵住——剑柄镶嵌的缅铁图腾,
正是十七年前沈家军的标志。"好剑!"南诏佛子摩柯突然击掌,
"此剑淬火时必以人血为引,不知王妃可敢让贫僧观剑?"殿内霎时寂静。
沈清棠反手挽了个剑花,剑刃横陈时露出内侧铭文。裴砚看到摩柯瞳孔骤缩,
那是用南诏密文刻的"破军"二字。"大师可知,缅铁遇鸩毒会泛青斑?
"沈清棠突然将剑尖浸入酒盏,白玉杯中泛起涟漪,
"就像......"她目光扫过三皇子腰间玉佩,"沾了孔雀胆的兵器。"话音未落,
殿外突然传来骚动。霍燃押着个西戎打扮的男子摔在阶前,那人怀里跌出块户部勘合。
裴砚慢条斯理展开染血的漕运账簿:"三哥门客倒卖军粮的账,
写得比太学博士的文章还精彩。"皇帝手中的蜜蜡佛珠突然崩断,十八颗珠子滚落金阶。
沈清棠在满殿抽气声中退回裴砚身侧,被他握住的手腕内侧,
淡青色血管下隐约可见虎符形状的胎记。"报——"传令兵浑身是血冲进大殿,
"北戎骑兵偷袭燕云十六州,守军箭矢......"他艰难举起断裂的箭杆,"一折就断!
"裴砚在惊呼声中缓缓起身,玄色王服上的金蟒逆鳞怒张。
他感觉到沈清棠悄悄将虎符塞进他掌心,冰凉金属已被她捂得温热。"儿臣请旨出征。
"他单膝点地时剑穗扫过沈清棠裙角,"唯有一个请求——让王妃执掌督粮官印。
"退朝时秋风卷着残云压城而来,裴砚在宫门前解下貂氅披在沈清棠肩头。
她忽然踮脚凑近他耳畔:"王爷故意让霍燃迟半刻钟押人进宫,是要等摩柯看清剑上铭文?
""夫人不如猜猜,"裴砚扣住她欲抽离的手,"那二十船粮草此刻到了何处?"骤雨忽至,
他们同时望向北方。八百里加急的驿道上,本该沉江的粮船正扬起风帆,
船头"沈"字旗猎猎作响——那是沈清棠三日前用虎符调动的北境暗军。
朔风卷着冰碴子砸在牛皮帐上,沈清棠掀开染血的帘子时,火盆里突然爆开几颗火星。
裴砚赤着上身趴在行军榻上,肩胛处的箭伤泛着诡异青紫。"孔雀胆混了狼毒草。
"她割开自己中衣下摆,"霍燃,取三斤烧酒、半筐马粪,
还有......"指尖突然被裴砚攥住,他后背肌肉因剧痛绷成弓弦:"别碰伤口!
三皇子要的不是我的命,是你身上虎符。"帐外传来战马嘶鸣,
沈清棠将虎符贴在他渗血的纱布上。冰凉玉符触到肌肤的刹那,裴砚忽然想起前世她咽气前,
也是用这样冰的指尖描摹他眉骨。"报——西戎前锋已过黑水河!
"沈清棠突然解开腰间软剑,寒光划破帐中昏暗:"三日前我在粮车夹层发现这个。
"染血的密函飘落案头,裴砚瞥见"摩柯"二字后的朱砂印——竟是南诏国师的凤凰图腾。
"当年父亲遇袭前月,南诏进贡的舆图用特殊药水绘过。"她将软剑浸入药酒,
剑身渐渐显出蜿蜒红线,"这些路线最终都指向......""燕山皇陵。
"裴砚猛然起身扯动伤口,鲜血滴在舆图上,"难怪三哥非要争督造皇陵的差事。
"他突然扣住沈清棠手腕,"你给摩柯看剑时,他右耳是否戴着银蛇耳珰?
"沈清棠睫毛轻颤:"蛇眼镶着红宝石。"帐外风雪骤急,裴砚眼底结起寒霜。
前世他率军驰援皇陵时遭遇地陷,如今想来,那些塌陷的方位正与舆图红线重合。
沈清棠忽然将虎符按在他掌心:"王爷可听过'破军星动,贪狼噬月'?"惊雷炸响天际,
霍燃浑身是血撞进来:"粮仓遭袭!那群王八蛋专烧装黍米的麻袋!"沈清棠却笑了。
她拔下裴砚发间玉簪,在沙盘上画出七道弧线:"三皇子既知我擅用沈家七星阵,
怎会不防着粮仓方位?"玉簪尖点上东南角灰堆,"这些烧掉的,
是妾身特意准备的陈年沙米。"裴砚突然想起返京那日暴雨,
沈清棠在渡口雇了二十个脚夫倒腾粮袋。当时他只当女儿家心细,
原来早在那时她就料到有人要查粮草数目。"报——敌军在辕门叫阵,说要讨回他们的佛子!
"沈清棠抓起银甲的手被裴砚按住:"我去。"他伤口还渗着血,语气却不容置疑,
"你留着镇守粮草,尤其是......"指尖在她掌心画了个圈,"那三百石青盐。
"战鼓震落松枝积雪时,沈清棠正在查验箭矢。她忽然用匕首削去箭杆尾羽,
木屑中赫然露出暗红纹路——这是只有御林军才用的紫檀木。"姑娘小心!
"亲卫挥刀劈开冷箭的瞬间,沈清棠认出箭镞上的蛇形凹槽。她反手将断箭掷向粮仓顶棚,
黑影坠落时怀里掉出块玄铁令牌,背面刻着三皇子府的獬豸纹。"告诉你们主子,
"她踩住刺客咽喉,"当年洛江沉船案的证人,此刻正在我父亲旧部手中。"话音未落,
西北角突然腾起绿色狼烟——那是裴砚约定的暗号。黑水河畔,裴砚单骑立在浮冰之上。
对岸西戎大祭司举起骷髅杖的刹那,他突然张开手掌,虎符在雪光中泛出血色纹路。
"摩柯没告诉你们吗?"裴砚的声音混着冰碴子砸在河面,"真正的虎符需要沈氏血脉唤醒。
"河水突然沸腾,冰层下浮起无数玄甲战船。沈清棠站在为首战船上,
腕间胎记与虎符同时泛起金光。她挽弓搭箭,
箭尖却对准裴砚身后雪山:"三殿下听了这么久,不想要解药吗?
"雪坡后转出玄狐大氅的身影,裴琮掌心躺着枚孔雀胆:"弟妹怎知我中了自家毒药?
""因为您小指总是不自觉抽搐。"沈清棠箭锋微偏,"就像当年往我父亲茶盏里添药的人,
最后也落了这个毛病。"裴砚趁机挥剑斩断骷髅杖,西戎大军突然如潮水般退去。
摩柯从祭坛阴影中走出时,耳畔银蛇嘶嘶吐信:"沈姑娘可认得这个?"他掀开左袖,
蜿蜒的刀疤组成南诏文字——正是沈清棠剑上缺失的铭文。风雪吞没了天地,
沈清棠感觉胎记突然灼痛。她看到裴砚策马奔来,大氅翻卷如垂天玄翼,
而在他身后的雪地上,
赫然印着西戎骑兵撤退时留下的图腾——与十七年前父亲铠甲上的血痕一模一样。
裴砚的掌心覆在沈清棠腕间胎记上,北境的风雪裹着帐中汤药苦涩,
却盖不住她袖口逸出的淡淡梅香。他握着银针的手指顿了顿,
烛火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舆图上,恰巧笼住燕山皇陵的位置。"这毒叫牵机引。
"沈清棠忽然用没受伤的手点他眉心,"王爷再皱眉,当心变成老头子。
"她腕间金丝嵌红宝的镯子滑落半寸,露出底下淡粉的疤痕——是前世他为取兵符受刑时,
她徒手握住刀刃留下的。裴砚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伤。沈清棠指尖一颤,
当年这处伤差点要了他的命,此刻旧疤却覆着层莹白药膏,泛着清苦的杜若气息。
"你调的雪肌膏?"他捉住她欲缩回的手,将人困在药柜与胸膛之间,
"每日往伤药里掺珍珠粉,当本王尝不出?"帐外传来霍燃的咳嗽声:"禀王爷,
三皇子派人送来......送来王妃的妆奁。"紫檀木匣掀开的刹那,沈清棠瞳孔骤缩。
躺在锦缎上的鎏金点翠步摇,分明是她及笄礼时母亲簪上的那支。裴砚突然挥剑劈开夹层,
数十只毒蝎张螯欲扑,却被他早备好的雄黄酒浇得僵直。"雕虫小技。
"他碾碎蝎尾时眸光森冷,转身却从袖中取出支白玉簪,"昨日巡营时得的。
"簪头雕着栩栩如生的棠梨,花蕊里嵌着颗殷红血玉,"陨铁所铸,能试百毒。
"沈清棠抚过簪身细密的云纹,突然轻笑:"王爷莫不是拆了玄甲营的盾牌?"话音未落,
整个人已被打横抱起。裴砚踹开屏风后的暗格,温泉热气氤氲而上,
水中飘着她最爱的辛夷花瓣。"霍燃说你三日未曾沐浴。"他背过身去解铠甲,耳尖泛红,
"本王不碰你,但需在五步内守着。"水声淅沥中,沈清棠忽然闷哼。裴砚旋身时剑已出鞘,
却见她举着被热气熏红的手指:"簪子划的。"血珠滴入温泉的刹那,
水中突然浮起金色纹路——竟是半幅皇陵密道图。裴砚扯过寝衣将她裹成蚕蛹,
指尖沾血在石壁上勾勒。缺失的密道走向逐渐清晰,
最终汇成虎符形状:"三哥竟将火药藏在沈家祠堂底下。""明日我......""不可。
"裴砚突然咬住她后颈,犬齿在腺体处细细研磨,"你当本王不知,
那日粮仓刺客的弯刀是冲着你虎符胎记来的?"大氅兜头罩下时,他声音闷在毛领间,
"要闯祠堂也得等我掀了屋顶。"四更天时突遭夜袭,沈清棠执剑冲出营帐,
却见裴砚立在瞭望台上挽弓。流星般的箭矢掠过她鬓角,
将百步外执火把的西戎兵钉在旗杆上。"披风系好。"他跃下高台时将暖玉塞进她领口,
"攻城弩已备齐,但第一箭需你来射。"玄铁弩机在雪地上泛着寒光,
机括处系着嫣红丝绦——是她昨夜被扯断的束发带。沈清棠扣动悬刀时,
望山镜中突然闪过摩柯的身影。她故意偏了半寸,弩箭轰然炸开皇陵外墙,
露出里面森森铁箱。裴砚挥旗令三军待命,自己却策马至她身后,
握着她的手搭上第二支箭:"这次瞄三哥的蟒袍玉带。"朝阳刺破云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