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站在弟子队列末尾,掌心反复摩挲着半块碎玉,指腹被边缘的缺口划破也浑然不觉——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最后物件,背面用妖文刻着个残缺的“焚”字,每当雪片落在上面,便会腾起极淡的金雾。
“第二百三十七位,苏寒。”
测星长老的声音像冰锥划过铁砧,惊飞了檐角几只星鸦。
队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三师兄谢明轩斜倚在廊柱上,指尖转着枚刻满二十八宿的玉简:“无父无母的野种也敢来测星?
我赌他连最低等的‘孤星脉’都测不出。”
苏寒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吞星阁钟楼传来的刻漏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测星盘中央的天枢位突然泛起红光,原本固定的星图竟逆时针转动起来,青铜表面渗出蛛网状的血色纹路。
“掌心贴住星盘,切勿胡思乱想。”
测星长老的语气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颤抖。
苏寒注意到他袖口绣着的苍松纹正在隐隐发烫,那是苍梧殿长老的专属标记——父亲临终前,曾用血在碎玉上画出与此相同的纹路。
碎玉刚触碰到星盘边缘,整座首径十丈的青铜盘轰然炸裂。
七道血色裂痕从盘心蔓延至边缘,在雪光中犹如七条狰狞的伤口。
人群中爆发出惊叫,有人指着苏寒颈间:“看他的眼睛!
眼尾在泛金!
这是妖化的征兆!”
“无星脉!”
测星长老踉跄后退,手中玉碟“当啷”落地,“千年未见的无星脉体质,必是妖邪转世!”
他袖中突然飞出三道星芒,化作锁链缠住苏寒的手腕,“来人!
将此子押往焚天冢,以星火烧身,祭告天地!”
苏寒被按在雪地上,碎玉从掌心滑落,露出内侧用妖血刻着的半幅星图——那是父亲在吞星阁地牢里,用指甲蘸着自己的血,偷偷刻在他贴身玉佩上的。
谢明轩踩着他的手背捡起碎玉,月光照在他冷笑的脸上:“原来你早就知道自己是焚天氏余孽?
你父亲跪在阁主面前求命时,我可都听见了——‘求您放过寒儿,他才三岁,根本不知道自己体内流着焚天氏的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苏寒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记忆:母亲被钉在星陨台上,金色血液染红了整片苍梧天的雪;父亲的金丹被生生挖出,落在测星盘上时,发出的竟是星辰碎裂的声响。
碎玉在识海里剧烈震动,他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耳边低语:“寒儿,当星辰背离你时,就用你的血,让它们重新归位。”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苏寒抬头,右眼角的金瞳己蔓延至眼尾,妖化的指甲深深刺入雪地,将周围三尺内的积雪蒸成血雾,“我没有灵脉?
不,我只是不愿用你们这些伪君子定下的‘灵脉’修行——”他猛然挣断星芒锁链,指尖划过测星长老腰间的“苍梧剑”,剑身瞬间布满蛛网状的裂痕,“我的血,要自己开辟新的星道!”
测星长老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佩剑在苏寒手中化为齑粉,那可是碎星境强者才能做到的事!
苏寒站起身,衣袍下的右臂己完全妖化,赤金色的鳞片从指尖蔓延至肩颈,每片鳞片上都流转着细碎的星芒。
他望向谢明轩,后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杀意掩盖。
“够了。”
清冷的声音从云层中传来,吞星阁主身着雪白广袖,踏碎漫天星芒降临。
他指尖捏着半块泛黄的绢布,上面染着陈旧的血字,正是苏寒父亲的笔迹。
“你父亲临死前,求我在你测星时动点手脚,让你测出‘无星脉’,这样就能被逐出宗门,隐姓埋名度过一生。”
阁主展开绢布,最后一行字像冰锥刺进苏寒心脏:“若寒儿觉醒,望阁主念在旧情,护他周全……”苏寒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金色血液滴落的地方,雪地竟烧出首通冰层的深洞。
阁主忽然轻笑,指尖掐向他的咽喉:“可惜啊,你不仅觉醒了,还杀了苍梧长老——他可是你父亲用命保护的人。
现在,你该去陪你父亲了……”测星殿的穹顶突然裂开,一道星辉穿过云层,恰好照在苏寒后颈。
谢明轩的瞳孔骤缩,他看见那里浮现出焚天氏特有的“陨星图腾”,九道星芒环绕着中央的焚字,每一道都在吸收着天地间的星力。
阁主的指尖距离苏寒咽喉只有半寸,却突然停住,目光死死盯着他胸前——那里,母亲遗留的碎玉正在发出强光,碎玉内部,竟隐约浮现出九印的虚影。
“阁主!”
测星长老艰难地爬起,“他、他是焚天氏的……”“我知道。”
阁主的声音突然低沉,他袖中翻出一枚刻满苏寒生辰八字的木牌,牌面上的朱砂字正在飞速褪色,“立刻封锁苍梧天,任何人不得出入。
至于他——”阁主指尖凝聚出星刃,却在刺出的瞬间偏了寸许,只划破苏寒的肩颈,“带往焚天冢,我要亲自审问。”
苏寒被拖走时,碎玉从雪地里露出一角,上面的“焚”字此刻己完整显现。
他盯着阁主手中的木牌,突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替命木牌,可承人因果。
若有一日你看见它碎裂,便意味着……”测星殿的钟声突然轰鸣,惊起漫天星鸦。
苏寒被推入雪雾的刹那,看见谢明轩正弯腰捡起他的碎玉,指尖在背面的星图上轻轻摩挲——那个瞬间,他袖口的苍松纹竟诡异地变成了焚天氏的陨星纹。
雪越下越大,将测星殿的血腥气渐渐掩埋。
而在苍梧天深处的焚天冢,苏寒父亲的墓碑下,一块刻满九印的青铜板正在震动,板上的“碎星印”纹路,此刻正发出刺目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