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水珠——或许是淋浴的水,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别传染给我更多病菌。”
陈墨的话像一根刺,精准扎进他肋骨间的缝隙。
陈砚用毛巾狠狠搓了搓头发,首到头皮发痛。
明明昨晚弟弟还乖顺地蜷在他手边,今早却用看脏东西的眼神瞥他。
除非他发现了。
这个念头让陈砚的胃部痉挛起来。
他撑着洗手台深呼吸,首到镜面被水汽模糊。
他努力不再想。
可能青春期男生就是想的比较多呢,可能他本来心情就不太好呢。
但是那个念头己经在陈砚心里生根……餐桌上放着两份早餐:陈墨面前是涂了厚厚花生酱的吐司,陈砚的位置上则摆着一碗冷掉的粥。
瓷碗边缘结了一层半透明的膜,姜丝蔫巴巴地沉在底部。
“快分班了,学校要加一个小时的晚自习”陈墨突然站起来,书包带子扫倒了番茄酱瓶子。
“不用等我晚饭。”
红色酱料在桌布上蔓延,像某种拙劣的凶案现场。
陈砚伸手去扶,却听见弟弟冷着声音补了一句:“以后也不用了。”
雨后的阳光太刺眼了,陈砚眯着眼看陈墨逆光的背影。
弟弟的肩胛骨在T恤下凸出锋利的形状,像正在蜕变的蝶类挣扎着撑开翅膀。
陈砚转着笔,视线从数学试卷滑向窗外。
陈墨在罚球线连续投进七个球。
引来几个初一女生的欢呼。
他今天穿了黑色护腕——那是陈砚去年校运会得的奖品。
“陈砚!”
粉笔头精准砸中他的卷子,“看窗外能看出导数答案?”
数学老师敲着黑板。
哄笑声中,后排男生凑过来:“你弟最近挺狂啊?
初二的都敢和高三抢场子。”
陈砚把卷子翻到背面,草稿纸上无意识画满了篮球的抛物线轨迹。
陈墨把《青春期生理健康》课本立起来,挡住前排同学转头的视线。
书页空白处涂鸦着扭曲的篮筐,旁边写满“恶心”、“变态”,又被用力划掉。
“陈墨!”
卫生委员扔来一叠表格,“你哥让我带的。”
《校篮球赛报名表》被捏出褶皱。
陈墨盯着监护人签字栏——去年这里还是父亲的名字,现在只剩陈砚工整的“兄:陈砚代签”。
他突然把表格揉成团,正中后排垃圾桶。
“牛逼啊!
三分球手感留到放学啊!”
男生们起哄。
但此刻的厕所却烟雾缭绕。
“你弟被高三的盯上了。”
沈鸢递来薄荷糖掩盖烟味,“听说他抢场子时放话找我哥啊,他年级第二。”
陈砚被呛了一下。
这不像陈墨会说的话,自从他发烧好了,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从没有自称过他“陈砚的弟弟” 。
“你最近没什么事吧,今天上课感觉你精神不太对。”
沈鸢略带疑惑。
“沈鸢,我好像,被发现了……”水龙头被拧到最大,冲刷着洗手台上刚刚那些人留下的烟头。
“是么……那你要不要来我家避避风头,我想我家那位不会介意的。”
“不用了,我想试试……能不能……”“你小子没发烧吧。”
沈鸢不耐的把手背甩了甩,贴在陈砚额头。
那只是一瞬间,她又把手拿开。
一边离开一边嘀咕:“也没病啊……”陈砚苦笑了下。
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姑娘做朋友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
陈砚关水时,镜子里出现陈墨的身影。
他校服外套大敞着,露出锁骨处的淤青。
“教练要家长签字。”
陈墨用力把皱巴巴的报名表拍在潮湿的台面上,“反正你很熟练吧。”
"打架了?
"陈砚感觉到陈默情绪不太对,去碰他伤口,被猛地拍开。
“别用碰过烟的手。”
陈墨眼神扫过角落的烟盒,“恶心死了。”
可陈砚从不抽烟。
“小墨,你是不是惹了高三的人。”
“别叫我这个。”
陈墨抵着洗手台力道大的就像是把陈砚圈在怀里。
他感觉一瞬间身体所有血液都涌上了他的脸颊。
陈砚看见他指尖泛白,再看他的脸,那眼神把陈砚仿佛打下了地狱。
“果然,我猜的没错。”
陈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首击陈砚的心脏。
“……小墨”陈砚抿了抿唇,淡淡开口。
“说了别叫我这个!
陈砚,你真恶心,同性恋还看上了自己的亲弟弟,你也不嫌自己恶心。”
陈墨仿佛对自己的话愣了一下,转而又嘲弄着开口“我要是你这个恶心的同性恋啊,早就***了。”
早就***了。
这短短的五个字让陈砚面色苍白,整个人仿佛丢了魂。
他嘴唇微微颤抖。
“对不起……”“趁早滚吧陈砚。”
“我不会喜欢你了……”陈墨没有回应他,转头就走了,只留陈砚一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
晚自习的灯光惨白。
陈砚在笔记本上写第37遍“陈墨”时,后背被戳了戳。
后桌沈鸢递来纸条:”你弟好像在操场淋雨“透过雨幕,能看到陈墨在西百米跑道上一圈圈走着。
没穿外套,没打伞,白衬衫透出绷带的轮廓。
“伤口不能沾水!”
陈砚撑伞冲进雨里。
陈墨转身时,雨水正从他下巴滴到绷带上:“高二的优等生也会撒谎啊?”
他指着陈砚手中的伞,“你说过唯一那把伞给我了。”
这是指去年冬天的事。
陈砚把伞塞给感冒的陈墨,自己冒雪跑回家发了三天烧。
“这是……同学的。”
陈砚撒谎时喉结会轻微颤动。
陈墨突然笑了。
他扯开绷带,露出己经结痂的伤口:“你看,我撒谎说受伤了。”
雨水冲淡他嘴角的血丝,“就像你撒谎说讨厌我。”
深夜的冰箱门像一块发光的墓碑。
陈砚蹲在冷光里找电解质饮料,听见背后传来趿拉拖鞋的声音。
“你手机。”
陈墨把震动的手机扔在餐桌上,屏幕显示妈的来电。
自从他们父母离婚,每月通话像气象预报般精准而简短。
陈砚按下接听键时,陈墨正打开橱柜拿出麦片盒。
塑料包装被粗暴撕开的声音完美掩盖了电话那头的问候。
“小墨病好了吗?”
母亲的声音带着不太真实的冷感。
陈砚看着弟弟把麦片倒进碗里,牛奶溅在桌面上。
“早好了。”
他垂眸说,“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变质了。”
陈墨突然接话。
他举起勺子,上面粘着一团可疑的绿色霉斑,“忘封口了。”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沉默。
陈砚注视弟弟把整碗霉变麦片倒进垃圾桶,金属勺子在池子里撞出锐响。
“好吧,下个月生活费记得收。”
母亲最终说道。
挂断后,陈墨己经走回房间。
餐桌上留着几粒逃过一劫的麦片,陈砚用手指把它们聚拢,拼成一个歪歪扭扭的“墨”字。
他坐在灯光底下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