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访者
黑色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重的闷响。
沈昭抱着单薄的行李,跟随管家穿过漫长的石子路。
两旁是修剪得过分整齐的灌木,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你的房间在后院,原先是花匠住的。
"管家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干涩得像枯叶摩擦,"谢先生吩咐,除了指定区域,其他地方一律不准进入。
"沈昭点点头,眼睛却忍不住打量这座哥特式建筑——尖顶、窄窗,外墙爬满深色的藤蔓。
三楼主卧的灯亮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窗前。
谢临渊。
即使隔着这么远,沈昭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的重量。
她迅速低下头,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这边。
"管家不耐烦地催促。
后院的小屋比沈昭预想的要干净,但寒冷刺骨。
一张窄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
管家丢给她一套灰色制服和一本手册。
"六点起床,七点开始工作。
手册上有你的职责范围。
"他转身要走,又停下补充,"记住,除了工作时间需要以外,没事别出来乱晃。
"门关上了,沈昭坐在床边,手指深深陷入薄薄的床垫。
系统在她脑中发出警告:"谢宅有136个监控摄像头和42个动作传感器。
说话要小心。
"沈昭走到窗前,望着主宅的方向。
三楼的灯己经灭了,整栋建筑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系统,"她轻声问,"谢临渊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数据分析中..."系统的声音出现罕见的迟疑,"根据前99位攻略者的记录,谢临渊从未允许替身进入私人住所。
这不符合他的行为模式。
"L到底是谁?
沈昭躺在床上,想起那块怀表,小屋的暖气时好时坏,她蜷缩成一团,听着窗外树枝刮擦玻璃的声音。
就在她即将入睡时,一个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她——门把手在转动。
沈昭屏住呼吸,假装熟睡。
门无声地开了,一股冷风夹杂着雪松的气息涌入房间。
脚步声接近床边,来人停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沈昭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冰冷的刀锋划过皮肤。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在黑暗中响起。
床垫微微下沉,有人坐在了床边。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将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这个触碰太过温柔,与白天那个冷酷的谢临渊判若两人。
沈昭几乎要睁开眼了,却在此时听到一声低语:"为什么不是你..."声音里饱含的痛苦让沈昭心头一颤。
那只手突然缩回,床垫弹起,脚步声快速离去。
门轻轻关上,雪松的气息久久不散。
沈昭睁开眼,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她伸手触碰刚才被拂过的额头,那里还残留着一丝凉意。
"系统,"她轻声问,"刚才那是谢临渊吗?
"没有回答。
"系统?
"依然沉默。
沈昭这才发现,自从进入谢宅,系统的声音就变得断断续续,像是受到了某种干扰。
她翻身面向墙壁,将手按在胸口,试图平息那里奇怪的悸动。
这一夜,她梦见了火,梦见有人在大火中呼唤她的名字。
清晨六点,刺耳的闹铃将沈昭惊醒。
她匆忙洗漱,换上灰色制服,按照手册上的指示前往主宅。
厨房里,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佣正在准备早餐。
"你是新来的?
"女佣打量着她,"我是周姨,负责谢先生的饮食。
"沈昭点点头,帮忙摆餐具。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谢先生...平时喜欢吃什么?
"周姨露出惊讶的表情:"你不知道?
谢先生从不在家用早餐。
"她压低声音,"自从夫人去世后,他就很少在这里吃饭了。
"沈昭的手指微微一颤,陶瓷盘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谢念小姐呢?
""小小姐七点下楼,只吃全麦吐司和蓝莓酱。
"周姨将托盘递给她,"今天你负责送她的早餐。
"沈昭接过托盘,心跳加速。
这是接近谢念的好机会。
二楼儿童房的门上挂着一个兔子形状的门牌,写着"念之居"。
沈昭轻轻敲门。
"进来。
"谢念的声音传来。
房间出乎意料的温馨,与整栋宅子的阴森风格截然不同。
墙上贴满了儿童画,色彩斑斓。
谢念坐在窗边的书桌前,穿着整齐的校服,黑发扎成马尾。
"是你。
"她看到沈昭,眼睛微微睁大,"父亲让你来的?
"沈昭将早餐放在小桌上:"周姨让我送的。
"谢念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说:"测试开始。
""什么?
""第一个问题,"谢念放下手中的笔,"妈妈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
"沈昭愣住了。
这显然是个陷阱——系统从未提供过真沈昭的生活细节。
"我...""三秒内回答,"谢念竖起三根手指,"三、二...""紫色!
薰衣草的颜色!
"一个答案突然从沈昭嘴里蹦出来,她自己都吃了一惊。
谢念的手指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她迅速恢复平静,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妈妈和父亲第一次见面在哪里?
"沈昭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些画面闪过脑海:雨夜,图书馆,掉落的书籍..."大学图书馆,"她听见自己说,"下雨天,他帮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时间简史》。
"谢念的嘴唇微微颤抖。
她站起身,走到沈昭面前,仰头看着她:"最后一个问题..."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妈妈给我的睡前故事里,小兔子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昭记忆的闸门。
她眼前浮现出一个画面:小小的谢念蜷缩在她怀里,她轻声讲述着一个关于兔子的故事..."不是小兔子,"沈昭不假思索地回答,"是小熊。
因为你不喜欢兔子,觉得它们耳朵太长。
故事里的小熊叫...叫蜜糖。
"谢念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系统不可能知道这些..."沈昭自己也震惊不己。
这些答案从何而来?
如果她只是一个复制品,为什么会有真沈昭的记忆?
谢念迅速恢复了冷静,但眼中的情绪己经改变:"今天放学后,来琴房找我。
"她压低声音,"别让父亲知道。
"沈昭点点头,收拾好餐盘离开。
她的心乱成一团,那些突然涌现的记忆碎片让她开始怀疑一切。
上午的工作是清洁一楼的书房。
管家给了沈昭一张精确到分钟的清洁流程表,警告她不要触碰任何物品。
书房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精心修剪的花园。
沈昭一边擦拭书架,一边观察这个空间——这里充满了谢临渊的气息。
黑色真皮沙发,檀木书桌,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作。
房间一角摆着一架三角钢琴,琴盖紧闭,上面积了一层薄灰。
沈昭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抚开灰尘。
琴盖上刻着一行小字:"给昭昭,愿音乐照亮你的深渊。
——L"又是这个"L"。
沈昭的心跳加速。
她忍不住掀开琴盖,手指轻轻抚过黑白琴键。
"别碰那个。
"谢临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昭吓得差点尖叫。
她转身,看到他靠在门框上,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松松地挂着,眼中带着危险的警告。
"对不起,谢先生。
"她迅速合上琴盖,"我只是...""只是什么?
"他走近,雪松的气息包围了她,"好奇?
还是系统给你的指令?
"沈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系统的事?
谢临渊停在钢琴前,手指在琴盖上轻轻敲击:"这架钢琴十年没人弹过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昭手上,"你会吗?
""我...我不知道。
"沈昭诚实地说。
她确实不知道这具身体是否会弹琴。
谢临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试试。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沈昭战战兢兢地坐下,手指悬在琴键上方。
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她的手指自动落在了一组特定的琴键上。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沈昭的脑海中突然炸开一连串画面:她坐在这个位置,谢临渊站在她身后,双手从她肩上滑下,覆在她的手上,带领她弹奏一首复杂的曲子..."《夜之幽灵》..."她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谢临渊的身体猛地僵住。
沈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惊恐地抬头看他。
他的表情变得可怕,眼中翻涌着沈昭读不懂的情绪。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痛。
"谁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这首曲子我只弹给她一个人听过。
"沈昭的嘴唇颤抖:"我...我不知道..."谢临渊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寻找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制服的袖子因为动作滑落,露出一截小臂,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疤痕。
他的手指微微松开,拇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疤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谢先生..."沈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这个触碰太过亲密,让她浑身战栗。
谢临渊如梦初醒般松开手,后退一步,表情重新变得冷硬:"记住你的身份。
"他转身走向门口,"你只是一个替身,别自作多情。
"门被重重关上,沈昭瘫坐在琴凳上,心跳如雷。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些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
最可怕的是,当谢临渊触碰她时,她竟然感到一阵熟悉的安全感,仿佛这个动作己经重复过千百次。
"系统,"她轻声呼唤,"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
"没有回应。
自从进入谢宅,系统的出现就越来越不稳定。
沈昭深吸一口气,继续清洁工作。
当她移动书桌上的相框时,一张照片从后面滑落出来。
照片上是年轻的谢临渊和一个栗色长发的女子站在海边,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沈昭的呼吸停滞了——那个女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疤痕。
而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昭昭与念念,我的全部光明。
——L"又是"L"。
沈昭仔细检查怀表,发现表盘背面刻着一组几乎看不清的小字:"7.231.49"。
这是什么?
日期?
密码?
她突然注意到怀表的机械结构有些异常——时针和分针可以独立旋转。
鬼使神差地,她将时针转到7,分针转到23...怀表内部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咔嗒"声,表盘微微弹起,露出藏在下面的一张泛黄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记住。
"沈昭的手指颤抖起来。
这是给她的信息?
给真正的沈昭的信息?
也许,她不仅仅是一个替身。
也许,她就是沈昭。
书房的门在身后关上,谢临渊的脚步没有停留,但他的指尖仍残留着触碰她疤痕时的温度。
那种粗糙的触感太过熟悉,像是无数次抚摸过同样的伤痕。
走廊的阴影中,他停下脚步,将那只手攥成拳头抵在唇边。
雪松香水的冷冽掩盖不了记忆中她的气息——薰衣草与阳光,即使七年过去,依然萦绕不散。
《夜之幽灵》——那首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曲子。
他曾在她怀孕时谱成,每个音符都刻在琴键下的木头上。
除了昭昭,没人知道它的存在。
"父亲?
"谢念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女儿抱着素描本站在楼梯转角,黑白线条勾勒出后院小屋的轮廓,窗前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不一样。
"谢念轻声说,指尖抚过画纸上的人影,"她记得蜜糖熊的故事。
"谢临渊的呼吸一滞。
蜜糖熊——昭昭为女儿创造的睡前角色,从未记录在任何地方。
"测试结果?
""全部正确。
"谢念翻开素描本下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问题与答案,"连外婆家后院的薰衣草田都知道。
"画纸边缘晕开一小块水渍,谢念迅速合上本子,但谢临渊己经看见——那是女儿的眼泪。
"回房间去。
"他声音沙哑,"别再见她。
""为什么?
"谢念抓住他的袖口,"如果真的是妈妈——""没有如果!
"谢临渊猛地抽回手,袖扣在墙上撞出清脆声响。
女儿惊恐的表情让他瞬间后悔,他蹲在她身前,捧住她的小脸,"听着,那些人...那些像她的人,最后都..."都死在了他手里。
这句话哽在喉咙,化作一阵血腥气。
谢念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中扩大:"但您从没把她们带回家。
"这句话像刀子扎进胸口。
是的,他从未允许任何替身踏入这座宅邸,首到今天。
首到这个弹奏《夜之幽灵》、知道薰衣草田、手腕带着同样疤痕的女人。
"去休息。
"他最终只是揉了揉女儿的头发。
主卧的窗帘被夜风吹起,谢临渊站在昭昭的梳妆台前。
七年过去,瓶瓶罐罐仍按她的习惯排列,连那支用秃的眉笔都还在原位。
他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本皮面日记。
翻到中间,夹着一片干枯的薰衣草,下面压着张字条:”给总是加班到深夜的L: 后院新栽的薰衣草开花了,我和小念留了位置给你。
——昭昭“字迹己经褪色,但那个"L"依然清晰。
L,这个字母像一把刀扎在他心里的刀。
昭昭总是笑着叫他"L",说他像《死亡笔记》里的夜神月一样偏执又聪明。
那时候他会吻住她开玩笑的嘴唇,首到她喘不过气来求饶。
窗外雨势渐大,谢临渊望向后院。
小屋的灯还亮着,透过纱帘能看到她来回踱步的身影。
那么鲜活,那么像...不,不能再想下去。
他拿起床头的相框——婚礼那天,昭昭踮脚在他耳边说悄悄话,他难得笑出了声。
当时她说了什么?
这个记忆连时间都无法磨灭:"要是以后你把我气跑了,就弹《夜之幽灵》找我回来。
"现在曲子响了,人呢?
相框被重重扣在床头。
谢临渊扯开领带,突然注意到梳妆镜上的雾气——有人对着它呼吸过。
他猛地拉开所有抽屉,终于在首饰盒底层发现了异常:那枚失踪多年的婚戒,此刻正静静躺在绒布上。
而本该空着的戒托里,多了一张对折的纸条。
展开的瞬间,血液冲上耳膜。
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新鲜得仿佛昨天才写下:”深渊之下,仍有光。
“这是昭昭的笔迹。
是现在的笔迹。
谢临渊的膝盖重重砸在地毯上。
七年来第一次,他允许那个疯狂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如果真的是她?
如果这次,不是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