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月光漫过雕花木床,我盯着喜被上鸳鸯交颈的纹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前世的记忆裹着井底青苔的腥气涌上来——婆婆枯树皮般的手攥着我头发往井沿撞时,
额角绽开的血花也是这样殷红。"建军啊,把尿盆端进来。"门外突然响起破锣似的嗓音。
我浑身一颤,前世月子里就是这声音,每天天不亮就踹门进来,
把沾着鸡粪的胶鞋往我擦净的地板上踩。王建军打着酒嗝晃进屋,
手里搪瓷盆晃出几滴黄浊液体。我强忍恶心接过,盆底黏着可疑的褐色污垢。
这盆子前世用了二十年,婆婆从不许我换新的,说女人就是该伺候男人的腌臜。
我真想就这样离开,反正自己攒的钱也够,但是现在外出打工要办理流动证,我要是去办理,
马上全村都知道了,那个恶毒的老太婆跟王建军肯定会打完,想到此,我能做的就是先忍着,
找到机会再出去。"我今天喝酒遇到贵人了,他要带我去外地投资,明天就走,
等我赚钱了就把你打出去。"他喷着酒气栽倒在床,鞋底的泥巴蹭在绣枕上。
怎么可能带王建军赚钱,他上辈子也做过投资,全部血本无归,从来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
都是把家里的钱往外送。我盯着窗棂外那棵歪脖子枣树,
上辈子婆婆就是在这树上吊死我养了五年的母鸡,只因它啄了她晒的玉米。晨雾未散时,
婆婆的竹扫帚已经抽在门板上。我佯装慌乱地系着衣扣,看她叉腰立在鸡窝前,
灰白头发沾着稻草:"懒货!日头晒***了还不知道喂鸡?"她突然弯腰抓起把鸡屎甩过来,
"看看你扫的地!"温热的秽物顺着衣领滑进后背,我低头盯着青砖缝里挣扎的蚂蚁。
前世也是这样,我蹲着擦她故意泼的粥,她抬脚就踩我手指,
说新媳妇的手就该肿得像发面馒头才喜庆。"杵着当门神呢?
"她抄起喂猪的葫芦瓢砸向我膝盖,"去把茅坑掏了,建军昨晚上吐的还没收拾。
"铁瓢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惊飞了枣树上的麻雀。我瞥见西屋窗后二婶同情的目光,
上辈子就是她偷偷告诉我,婆婆年轻时曾把出轨的公公推下河。晌午摘花生时,
婆婆突然揪住我耳朵往篱笆上撞。我用尽全力反抗,但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我,
什么都要多吃多占的婆婆,我没有抵抗的力气,尖锐的竹刺破我的手臂,
我听见她唾沫星子喷在脸上:"敢偷吃供果?灶王爷跟前都敢伸手!
"她粗糙的手指掰开我嘴,把半颗干瘪的桂圆硬塞进来——那分明是她自己藏在围裙兜里的。
血混着唾液滴在土里时,我望见田埂上晃动的草帽。村长带着计生办的人正往这边走,
婆婆立马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哭嚎:"造孽啊!花五千块娶的媳妇偷汉子被捉现行,
还要毒死婆婆哟!"这戏码我太熟悉了。前世她为霸占征地补偿款,
当着所有人的面诬陷我出轨不配得到补偿款,明明整个家赚的钱全攥在她手里,
不需要无赖我也是她的,她偏偏要搞臭我的名声来获得补偿款。此刻我忽然扑通跪下,
抓起她脚边的农药瓶猛灌,在众人惊呼中剧烈咳嗽:"娘说我怀不上娃,
逼我喝这个......"婆婆的哭嚎戛然而止。我看着计生干部铁青的脸,
喉咙***辣地疼。瓶子里早被我换成黄连水,这招还是跟她学的。
当年她为让大伯顶替公公的教师编制,曾在教育局领导面前吞过洗衣粉。
婆婆枯树皮似的老脸涨成猪肝色,沾着鸡粪的布鞋碾碎了地上的桂圆壳。
她扯着计生办李主任的裤腿,唾沫星子喷在对方铮亮的皮鞋上:"青天大老爷哎!
这丧门星自己喝了药..."我蜷缩在晒谷场的石磨旁,舌尖抵着后槽牙藏的黄连丸,
苦胆汁似的滋味在口腔炸开。手指悄悄掐住虎口,眼眶立刻泛起生理性泪水,
混着嘴角溢出的黄绿色汁液,在粗布衣襟上洇出狰狞的痕迹。
"娘...娘说老王家不能绝后..."我剧烈咳嗽着翻开掌心,
露出昨夜用缝衣针自残的月牙形伤口,
"这药...这药我连喝了七天..."喉间的灼烧感如此真实,
他们为了孩子完全不顾我的死活。李主任蹲下身时,我闻到他中山装上的樟脑味。
这位刚调来的年轻干部推了推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婆婆手里攥着的农药瓶——那是我用黄连水兑了苦菜汁灌的,
瓶身还贴着"百草枯"的假标签。"老人家,这瓶口上只有一个指纹,是你的吗?
"李主任突然发问,婆婆触电般松开瓶子。玻璃瓶在青石板上骨碌碌滚动,停在晒谷场边沿,
惊散了啄食的麻雀。围观的村民开始骚动。杀猪匠王老五突然嚷起来:"上个月刘寡妇上吊,
她家米缸里也翻出过这种瓶!"人群嗡地炸开锅,几个妇人红着眼眶往地上啐口水。
我认得她们,都是被婆婆编排过"不守妇道"的苦命人。婆婆的三角眼迸出凶光,
枯爪猛地掐住我脖颈:"***!***!是你干的!说啊!是你干的!
"她指甲缝里的陈年污垢蹭在我突突跳动的血管上,腐臭味熏得人作呕。我顺势仰头后倒,
后脑勺轻轻磕在石头上,扭头晕了过去。许是光线太亮了,恍惚间,
我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正从井底仰望星空。婆婆惊恐后退踩到鸡屎,趔趄着撞翻供桌,
香炉灰扑簌簌落了她满头满脸,活像出殡时撒的纸钱。"快送卫生所!
"李主任的怒吼惊醒了看呆的众人。我被抬上担架时,右手"无意间"拽落婆婆的粗布围裙。
藏在夹层里的东西哗啦啦散落——红布包的堕胎药、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符、还有半包老鼠药。
春梅姐突然尖叫着扑上来:"这是我妹临死前攥着的符纸!"她抖开染血的黄符,
朱砂画的咒文在烈日下宛如血泪。人群爆发出怒吼,不知谁砸来颗臭鸡蛋,
蛋黄糊住了婆婆还想争辩的嘴。暮色四合时,我躺在卫生所刷着红漆的木板床上,
听着窗外渐远的警笛声。婆婆被带走时还在嘶吼,说她当年就不该让我这个扫把星进门。
月光漫过窗台上的葡萄糖瓶子,
我在吊瓶滴答声中收获战利品:村妇女主任承诺帮办流动人口证,希望我可以远离这里,
要是婆婆回来了,还要过苦日子。后半夜飘起细雨,我赤脚摸到值班室。借着手电筒的光,
把黄连水瓶子埋进卫生所后院的枇杷树下。来年春天,这片被封建毒血浸透的土地,
也该开出不一样的花。婆婆是踩着七月半的纸钱灰回来的。派出所铁门开启时,
她正对着警用摩托的后视镜抿头发,枯指蘸唾沫把鬓角捋得油亮,
仿佛去赶集的寡妇而不是刚结束拘留的老虔婆。我在村口代销店买盐时看见她,
隔着积灰的玻璃柜台,她脖颈猛地向前一探,浑浊眼珠凸得像田埂上晒死的蛤蟆。
老板娘把盐递给我时压低嗓子:"这老货昨回来了,你多担心点,不要又被欺负了,
出事就往外边人多的地方跑,人一多,她就不敢了。"蝉鸣撕扯着晌午的燥热,
我把盐袋藏在竹篮最底层。路过祠堂时,
发现婆婆正举着铁锨铲墙上的大字报——那是春梅姐用月经血写的"杀人犯",
暗褐色字迹在青砖上蜿蜒如毒蛇。看见我,婆婆扯着嗓子就开骂,
婆婆的咒骂成了全村的闹钟,豁了口的门牙刚漏出"贱"字,
春梅姐的洗菜盆已经扣在她头上。"烂了心的老虔婆!"春梅姐攥着沾鸡粪的扫把横在中间,
"前年往我家鱼塘投毒的是不是你?"腐臭的泔水顺着婆婆打绺的灰发往下淌,她张嘴要嚎,
却被赶来的村妇们围成个圈。卖豆腐的张婶摔出块霉豆腐:"大伙瞧瞧!
这就是当年说我克夫的老毒妇!"发绿的霉菌在烈日下蠕动,
像极了婆婆当年散布谣言时扭曲的嘴脸。杀猪匠王老五抡起剁骨刀寒光一闪,
婆婆吓得跌坐在泥坑里,在众人的嘲笑里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家。傍晚我回到家的时候,
她坐在院子里,撇了我一眼又把头转过去了。我知道她不会就这样老实,肯定还会作恶,
睡觉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听到动静马上起来。深夜,我被柴房传来的响动惊醒,婆婆太胖了,
行动起来发出的声响很大,在安静的夜晚尤其清晰。月光漏过茅草顶,照见婆婆鬼祟的身影。
她正从我陪嫁的樟木箱底往外掏东西,
那对绞丝银镯在黑暗中泛着冷光——这是我娘临终前攥着的最后物件。"抓贼啊!
"我扯开嗓子尖叫,抄起门闩冲进去。婆婆惊慌中打翻煤油灯,
火苗瞬间窜上她补丁摞补丁的裤脚。她边拍打火苗边咒骂:"丧门星!
克死爹娘还要烧死婆婆!"动静引来了半个村子的人。我蜷缩在墙角啜泣,
露出被扯烂的衣襟下青紫的掐痕。村长媳妇给我披衣裳时倒抽冷气:"作孽哟,
新媳妇陪嫁都偷。"婆婆坐在地上撒泼,突然从怀里掉出染血的布娃娃,那是用我嫁衣裁的,
心口扎满缝衣针。"建军媳妇怀不上,我这是帮她驱邪!"她眼神乱飘,抓起娃娃往灶膛塞。
我盯着娃娃肚皮上歪扭的八字,正是我的生辰。"你个老妖婆,老不死的,
没有杀掉儿媳妇就偷掉人家的陪嫁"春梅姐首当其冲,对着婆婆吐唾沫。
"现在还弄这些恶毒的东西诅咒媳妇。"大家都在骂婆婆,我已经累了,春梅姐看我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