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只能站在屋檐下，校服袖口拧出水，血水混着雨水滴落，落在摊开的《博弈论中的拓扑方法》草稿本上。
左手心***辣的，疼痛沿着神经末梢向上攀爬。
他试图用袖子遮掩，却只是让血迹晕开。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混杂着他身上那股隐约的汗酸。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雨幕厚重。
“要创可贴吗？”
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没有预兆。
程默猛地收回手，身体僵硬。
林心宜站在透明雨伞的边缘，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映着一点微弱的光。
她的脸平静，没有表情。
程默的心脏狂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肘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书架。
一本厚重的书应声滑落，书脊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解析数论》。
林心宜的视线落在地上，没有说话。
程默的脸颊瞬间涨红，他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页面。
他能感觉到林心宜的注视。
那注视没有责备，却让他感到无处遁形。
他将书递还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
她的手指冰凉。
林心宜接过了书。
她没有立即离开。
她的视线扫过程默的左手，停留在草稿本上。
“你用的是非欧几何转化？”
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带着一种首接的探究。
程默的身体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想否认。
他握笔的无名指老茧，此刻似乎更加明显。
他低头，右耳后那道钢笔尖留下的疤痕，在湿发间若隐若现。
他习惯性地想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林同学！”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穿透雨幕的尖锐。
教导主任陈国强撑着伞，大步走来。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自主招生材料还没交！”
林心宜的目光从程默的草稿本上移开。
她没有再看程默，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纸巾包，匆匆塞过程默的手。
“创可贴在里面。”
她说完，转身，大步走向陈国强。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程默站在原地，手心***辣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巾包。
包装上印着卡通图案，和林心宜的冷淡形成鲜明对比。
他用力捏紧，指节泛白。
疼痛从手心蔓延至全身，空气变得稀薄。
他没有立即打开纸巾包。
他知道，那里面大概率不仅仅是创可贴。
他将纸巾包塞进口袋，拖着步子走出图书馆，走进雨中。
巷子里，积水很深。
程默低头，试图避开水洼。
他能闻到空气中泥土和雨水混合的腥味。
“哟，这不是程大少爷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嘲讽。
程默的身体僵住。
张浩，校霸，带着两个跟班，挡住了去路。
张浩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丝不屑。
“去图书馆啊？
废物也配去图书馆？”
张浩上前一步，一把夺过程默怀里的作业本。
程默没有反抗，只是紧紧地盯着张浩的动作。
他知道反抗没有意义。
他能闻到张浩身上那股劣质香烟的气味。
“啪！”
作业本被张浩狠狠地摔在水坑里。
纸页瞬间被浸湿，字迹晕开。
程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他熬夜赶出来的数学作业。
“捡啊，程大少爷。”
张浩的跟班发出刺耳的笑声。
程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蹲下身。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伸出手，试图从泥水中捞起那些被浸湿的纸页。
“他爸当年下岗疯了，见人就吹自己儿子是天才。”
张浩的声音带着戏谑，对着身后的跟班说。
程默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知道这些话。
他听过无数次。
但他没有抬头。
他习惯性地自我否定，仿佛这痛楚理所当然。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冰凉。
他最终只捞起几页残破的纸。
他将它们塞进书包，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回到90年代老式职工小区，家门虚掩。
昏暗的客厅里，没有声音。
程默将书包放在玄关。
他能闻到客厅里那股老旧家具和灰尘混杂的气味。
他的母亲沈兰从厨房里探出头。
她的指尖还沾着一点绿萝汁液。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程默身边。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程默的书包。
程默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
她没有看程默的脸，只是低头，迅速地往他书包侧袋里塞了一个东西。
止痛膏。
包装上还沾着几片绿萝的叶子。
程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份迟来的温柔。
沈兰很快缩回了厨房的阴影里。
夜幕降临，308宿舍灯火通明。
王德发坐在电脑前，嘴里嚼着泡面，键盘敲得震天响。
李铁柱在床上翻看一本漫画。
周小刀的手机屏幕闪烁着微光。
“我靠！”
王德发突然大叫一声。
他转过身来，泡面汤汁差点溅到键盘上。
“学霸女神跟你说话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李铁柱和周小刀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程默站在门口，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还给你递纸巾了？”
王德发瞪着溜圆的眼睛，语气里满是好奇。
“就说了几句。”
程默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他走到自己的床位，放下书包。
“几句？
说啥了？”
王德发追问，他将泡面碗放在一边。
“问我手怎么了。”
程默的语气平静，试图掩盖内心的波澜。
“我去！
女神关心你了！”
王德发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
“她去年还举报过校长亲戚作弊呢。”
李铁柱突然插话，他放下漫画，语气带着一丝敬佩。
周小刀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他推了推厚厚的眼镜，没有说话。
程默坐在台灯下，从书包里拿出那个纸巾包。
他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
里面果然不只是一张创可贴。
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他摊开纸条，上面画着一道奥数题。
密密麻麻的数学符号，如同天书。
他能认出那是伽罗瓦群加密的痕迹。
这是林心宜的字迹，如同她的人，冷静，克制。
程默的指尖摩挲着纸条。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
他拿起笔，在草稿本上开始推演。
一个个符号在他的笔下跳跃，逻辑链条清晰地展开。
他沉浸其中，暂时忘记了手心的疼痛。
他解开了。
答案浮现在纸上，如同冰冷的真相。
他看着那个最终的数字，然后，他拿起笔，在最后一步，故意写错了一个符号。
他将纸条重新折好，和那张创可贴一起，塞进了书包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