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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寒江血江风卷着细雪扑在脸上,粗麻衣料下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苏沉璧握着竹篙的手紧了紧,指节在寒风中泛着青白。

三丈外的官船正在卸货,锦缎包裹的木箱压得跳板吱呀作响。

"动作都快些!误了时辰仔细你们的皮!"监工甩着鞭子抽在最后那个瘸腿老汉背上,血珠溅在雪地里,红得刺眼。

苏沉璧垂眸将草绳往腕上又缠了两圈。

五年前被铁链磨烂的手腕早已结痂,却总在寒冬裂开细小的血口。

她记得那日也是这样的大雪,苏府三百七十六口人的血把青石地染成了胭脂色。

"阿姐..."衣袖忽然被扯住,九岁的阿满仰着脏兮兮的小脸,冻裂的嘴唇翕动:"我饿。

"苏沉璧从怀中掏出半块黍饼,指尖拂过孩子眉心的朱砂痣。

这枚与弟弟一模一样的胎记,让她五年前在乱葬岗捡到这弃婴时,恍惚以为苍天终于开眼。

官船突然传来巨响。

木屑纷飞中,十数道黑影踏浪而来。

为首之人玄铁面具覆面,剑锋直指船上那顶青呢官轿。

苏沉璧瞳孔骤缩——轿帘翻卷的刹那,她分明看见绯色官袍上绣着的三爪蟠龙。

是东宫属官!"有刺客!护驾!"官兵的嘶吼被刀剑相击声淹没。

江面炸开数道水柱,藏在水下的黑衣人竟有数十之众。

苏沉璧将阿满塞进废弃的鱼篓,转身时后颈汗毛倒竖。

寒芒贴面而过,削断她一缕鬓发。

蒙面杀手剑势如虹,却在触及她咽喉时陡然凝滞——苏沉璧双指夹着半截竹篙,尖端正抵在他喉间要穴。

"惊鸿剑第七式不该这么用。

"她轻声道,腕间草绳应声而断。

竹篙穿透咽喉的瞬间,记忆如潮水漫过五载光阴。

那年父亲将玉珏塞进她手中时,也是这样漫天飞雪。

"快走!去金陵找..."利箭穿胸而过,太傅苏明远倒在血泊里,手中还攥着半块染血的羊皮。

码头上惊呼四起,苏沉璧抹去脸上血迹,俯身从杀手怀中摸出一枚青铜令牌。

云纹中间刻着篆体"叁"字,边缘沾着暗红朱砂——正是五年前冲进苏府那些黑衣人身上的印记!官轿突然炸裂,绯衣官员心口插着支孔雀翎箭羽。

苏沉璧正要上前,脚踝猛地被攥住。

垂死的杀手目眦欲裂:"天机阁...不会放过..."话音未落,江心传来隆隆闷响。

官船底舱腾起冲天火光,碎木裹着尸块雨点般砸落。

苏沉璧扑向阿满藏身的鱼篓,后背骤然剧痛。

最后的意识里,她摸到怀中玉珏泛起温热,血色浸透的羊皮地图隐约显出金色纹路。

剧痛像把钝刀在骨缝里来回磨。

苏沉璧睁开眼时,首先闻到的是白梅混着血气的味道。

青纱帐外传来捣药声,铜釜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东西。

"醒了就别装死。

"玉杵砸进药臼的脆响惊起寒鸦,素衣女子掀帘而入,腕间银铃叮当。

她捏住苏沉璧下颌灌进半碗苦药,指尖金针寒光乍现:"琵琶骨上嵌着七颗锁功钉,还敢强催内力?"药汁泼在伤口上腾起白烟。

苏沉璧攥紧身下锦褥,冷汗浸透重衫。

五年前流放路上,那群黑衣人就是用这法子废了她武功。

锁钉入骨时烙铁滋滋作响,他们笑着说苏家大小姐从此连绣花针都拿不稳。

"你救我,所求为何?"她盯着女子衣襟上绣的金线木樨——那是药王谷嫡传弟子的标记。

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医家圣地,竟出现在这江州城郊的破庙里。

女子轻笑,忽然扯开她染血的衣襟。

玉珏沾血后显现的金色纹路,在烛火下蜿蜒如龙。

"我要这个。

"她指尖点在苏沉璧心口,"药王谷等了二十年的东西。

"破庙窗棂突然震颤。

十数枚银梭破空而至,钉在她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苏沉璧旋身抓起药杵,反手击飞三枚透骨钉。

暗器擦过耳际的瞬间,她看清上面淬着孔雀蓝的剧毒。

"叁字号追魂使。

"药王谷女子冷笑,袖中飞出七枚金针,"天机阁倒是舍得下本钱。

"黑衣人从梁上倒垂而下,刀光织成密网。

苏沉璧抄起药釜泼出滚烫药汁,白雾中传来皮肉焦糊的声响。

她踩住杀手手腕夺过短刀,刀刃翻转时忽然怔住——这招分花拂柳手,是弟弟明澈六岁那年蹲在桂花树下比划的招式。

"小心!"金针贴着脖颈飞过,身后杀手轰然倒地。

药王谷女子扯着她跃上房梁:"从后窗走!江边有接应的竹筏!"夜色浓得化不开。

苏沉璧背着昏迷的阿满跳进船舱,忽然抓住女子手腕:"你早知道他们会来?""从你戴着玉珏出现在江州码头,就注定逃不过追杀。

"女子掀开斗篷,露出颈间与苏沉璧一模一样的朱砂痣,"我叫商时序,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师姐。

"江风掀起船头灯笼,照亮她递来的羊皮卷。

苏沉璧呼吸一滞——残卷上绘制的山川走势,与她怀中玉珏显出的金纹严丝合缝。

"你父亲苏明远,本是前朝太傅嫡孙。

二十年前景和宫变,他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出逃..."商时序突然咳出黑血,指尖深深抠进船板,"锁功钉的毒...果然压不住了..."江水突然沸腾。

数十条铁索从水下暴起,绞住竹筏。

对岸亮起火把,玄铁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苏沉璧握紧玉珏,掌心被锋利的边缘割出血痕。

那些金色纹路仿佛活过来般,顺着血脉爬上小臂。

"带阿满走!"商时序将她推入江中,自己反身迎向追兵。

苏沉璧在冰冷的水流中下沉,看见师姐的白衣在刀光中绽开血花。

玉珏突然发出嗡鸣,江底竟浮现出巨大的青铜轮盘。

她摸到轮盘中央的凹槽,形状与玉珏分毫不差。

机关转动的轰鸣惊起夜枭,暗流裹着她们冲进地下暗河。

最后的光影里,苏沉璧看见石壁上刻着前朝徽记——双龙衔珠图下,密密麻麻全是苏氏族人的名字。

二地火明暗河的水突然变得温热。

苏沉璧抓着阿满的衣领浮出水面,青铜轮盘转动的轰鸣还在耳膜里震荡。

玉珏嵌在石壁凹槽中,将地下洞穴照得如同白昼。

"阿姐...有星星..."阿满指着穹顶。

苏沉璧抬头,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数以万计的夜明珠嵌成星图,分明是父亲书房那幅《紫微斗数图》的倒影。

最亮的七颗组成北斗,勺柄正指向岩壁裂痕。

裂痕里渗出朱砂色的液体,蜿蜒成字:苏氏守陵人,见血方启。

腕间伤口还在渗血。

苏沉璧将手掌按上石壁的瞬间,地动山摇。

玉珏爆发出刺目金光,岩层如莲花般层层绽开,露出深埋地底的青铜宫殿。

飞檐上蹲着九尊獬豸像,口中衔着的鲛人灯倏然点亮。

"沉璧吾女..."飘渺的声音惊得她倒退半步。

甬道两侧的青铜鉴映出父亲身影,仍是五年前临死时的模样,胸前箭羽随着话音微微发颤。

"当你见此幻影,说明为父当年埋在江州码头的火雷终于引爆。

"幻象抚过腰间玉珏,与她颈间那块同时发出共鸣,"苏氏世代守护的并非前朝宝藏,而是景和帝临终托付的..."轰隆一声巨响打断遗言。

阿满突然尖叫着扑向右侧立柱,眉心朱砂痣红得滴血。

苏沉璧追过去,看见石柱底部刻着熟悉的字迹——是弟弟明澈的笔迹!阿姐,我在龙首原等你八个字还沾着早已干涸的血迹。

地宫突然开始塌陷。

苏沉璧抱起阿满冲向主殿,却在门槛前硬生生刹住脚步——白玉地砖上布满纵横交错的凹槽,流淌着水银绘制的九州舆图。

而地图缺漏的西北角,正与她怀中羊皮卷残缺部分完全吻合。

"坎位踏七,震宫避三。

"阿满突然开口,童音里混着诡异的回响。

孩子眼中泛起金芒,小手指向穹顶星图:"阿姐你看,天芮星移位了。

"苏沉璧倒吸一口冷气。

这分明是苏氏秘传的奇门遁甲口诀,连明澈都只学了皮毛。

她按着阿满的指引腾挪闪转,水银突然沸腾着涌向中央祭坛,凝成三尺高的碑文。

双珏合,山河现。

地火出,明王现碑文下方插着半截断剑,剑柄刻着景和帝年号。

苏沉璧刚要触碰,脑后忽有劲风袭来。

她抱着阿满滚地避开,原先站立处钉着三支孔雀翎箭。

"果然在这里。

"玄铁面具折射着水银冷光,黑衣人手中的机弩对准阿满眉心,"把玉珏交出来,否则..."苏沉璧突然笑了。

她拔出断剑划破掌心,鲜血滴进水银的刹那,整个地宫剧烈震颤。

玉珏自动飞向祭坛上方的星图缺口,九尊獬豸像同时转头,眼中射出金光交织成网。

"你们不是想要前朝秘宝吗?"她将断剑狠狠插入祭坛中央,"那就尝尝景和帝留下的地火明光!"烈焰从地缝中冲天而起,化作十八条火龙扑向黑衣人。

苏沉璧在火雨中看见幻象重现——二十年前的父亲抱着啼哭的婴儿冲进地宫,将半块玉珏藏进獬豸口中;五岁的自己蹲在书房门槛,偷看父亲用朱砂笔在羊皮卷上标注龙脉走向。

阿满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她眼皮上。

灼痛过后,苏沉璧看见每具焦尸身上都缠绕着黑色丝线,线头全部通向北方星空。

"那是...气运锁链?"她想起药王谷师姐咳出的黑血里也有同样纹路。

地宫崩塌的轰鸣中,苏沉璧攥紧断剑抱起阿满。

玉珏指引的暗道通向地面,月光下赫然立着三百黑衣骑士,为首之人掀起斗篷,露出与明澈一模一样的脸。

"阿姐,好久不见。

"青年笑着抚过腰间长剑,剑穗上坠着半枚染血玉珏,"这五年,我可是日日都梦到苏家祠堂那场大火呢。

"剑穗上的血玉珏晃得人眼眶生疼。

苏沉璧盯着青年眉心的朱砂痣,五年前祠堂大火里的画面突然鲜活——八岁的明澈哭着把玉珏塞进她手心,自己却转身冲进火海去救父亲牌位。

"你不是明澈。

"她将阿满护在身后,断剑横在胸前,"苏家儿郎宁可站着死,不会跪着偷生。

"黑衣骑士们发出嗤笑。

青年抬手抚过自己面容,指尖竟撕下一层人皮面具!刀疤纵横的脸上,右眼窝里嵌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苏大小姐好眼力,那孩子确实硬气得很。

断他十指不肯说玉珏下落,剜去左眼还在笑..."苏沉璧喉间泛起血腥气。

地火在经脉中奔涌,烧得眼前景物都泛起赤金。

她看见阿满突然捂住耳朵,鲜血从指缝渗出——那些缠绕在黑衣人身上的气运锁链正在发出尖啸。

"天机阁用二十年布这个局,倒是辛苦。

"她突然甩出断剑,剑锋擦着青年耳际钉入古槐,"借我苏氏血脉养玉珏,再用气运锁窃取前朝龙脉——你们阁主没告诉你,地火淬过的血,会反噬吗?"青年脸色骤变。

那些连接在他心口的黑线突然燃起幽蓝火焰,三百骑士同时发出惨叫。

苏沉璧在烈焰中踏步而行,掌心地火凝成长枪:"让我猜猜,你身上流着谁的血?"枪尖挑开青年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缝合痕迹。

本该跳动心脏的位置,嵌着半块刻有"叁"字的青铜令牌。

"原来是用禁术造的傀儡。

"她枪锋下压,逼得对方跪倒在地,"说,明澈在哪!"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

阿满尖叫着扑过来抱住她右腿:"阿姐快走!他们要醒了!"苏沉璧旋身暴退,原先站立处伸出数十只白骨手爪。

青年趁机捏碎令牌,狞笑着沉入地缝:"阁主在龙首原备好三千活祭,就等大小姐来破阵..."话音未落,整片树林开始塌陷。

苏沉璧抱着阿满跃上树梢,看见月光下的土地翻涌如沸水——无数前朝将士的尸骸正破土而出,每具骸骨心口都连着气运锁链,锁链尽头消失在北方天际。

"是阴兵借道!"阿满突然口吐男声,小手结出繁复印记,"阿姐用玉珏照乾位!"苏沉璧扯断颈间红绳。

双珏合一的刹那,金光如利剑劈开夜幕。

骸骨大军发出凄厉哀嚎,气运锁链在光芒中寸寸断裂。

她看见每根断链都涌出金色光点,汇聚成洪流注入自己体内。

"原来这就是被窃取的国运..."力量暴涨带来的剧痛中,她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景象——景和帝将玉珏一分为二,龙气注入苏氏先祖血脉,凤格封入药王谷圣物。

而本该继承凤格的商时序,却被换了命格。

阿满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在空中凝成符咒:"乾坤倒转,山河归位!"大地震颤着隆起山脉,河流改道组成巨大的阵法。

苏沉璧福至心灵,将地火注入新生的龙脉。

千里之外的龙首原突然地动山摇。

观星台上,白发男子手中的罗盘炸成碎片,七窍流出黑血:"逆天改命...苏沉璧你竟敢..."话未说完,心口玉珏突然发烫。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豢养三十年的气运锁链,正在一根根崩断。

而江州郊外,苏沉璧踩着青年傀儡的残躯,将地火长枪指向北方:"告诉你们阁主——这二十年偷的东西,该连本带利还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她抹去脸上血污。

掌心新生出的山河纹与玉珏完全契合,阿满蜷缩在她怀里沉睡,眉心朱砂痣淡得几乎看不见。

远处官道上忽然烟尘滚滚。

黑底金纹的旌旗猎猎作响,旗面绣着的九头鸟在朝阳下栩栩如生。

"是南诏巫族的祭魂幡!" 药王谷幸存的弟子从树后闪出,手中还攥着商时序染血的发带,"他们来抢阿满姑娘了!"三焚风起九头鸟旌旗卷起的腥风里,银饰碰撞声如催命符。

苏沉璧将阿满抛给药王谷弟子,反手抽出脊骨里的锁功钉。

黑血喷溅在祭魂幡上,竟烧出九个窟窿。

"苏氏女,交出圣婴!"轿辇里传出金玉相击的嗓音,十八具血尸抬着的沉香辇中,枯爪撩开鲛绡帐。

南诏大祭司脸上的银面具爬满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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