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贞发怒了,整个后宫都知道她和先皇后不一样,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腊八节的皇室家宴在交泰殿举行,这场家宴谢泽卿提前开口,让静妃和贤妃一起操办。
操办之前,宋明贞特地叮嘱邱意浓和汪时锦,不可大操大办,不可奢靡浪费。
但似乎邱意浓早就忘记了这个要求,又或者她认为这次家宴是她操办的,为什么要听宋明贞的话?
特地从宫外带进来一批***,安排了一场完全超出规制的舞乐表演。
谢泽卿的神色在喧闹的舞蹈中越发的沉冷。
他放下筷子,李忠贤忙让人停下来。
“怎么回事?”
谢泽卿眼神落在邱意浓和汪时锦身上。
邱意浓忙起身,声音中带着愉悦,“陛下,臣妾想着,今日是腊八节,如此喜庆的日子,应当安排些歌舞节目,让您放松心情。”
谢泽卿笑了一下,一把将碗筷摔在地上。
动静很大。
奏乐的人停了下来,***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邱意浓浑身一抖,立马跪在地上。
整个交泰殿的其他人,都纷纷跪在地上。
宋明贞抱着长策跟着一起跪在地上。
“朕看你们一个两个是过得太舒坦了?!”
“边境战乱,民不聊生,多少人因为大雪失去牛羊,吃饭都成了问题。”
“你们倒好,过起了朱门酒肉的生活?!”
邱意浓忙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只是……臣妾只是看您最近总是心烦,臣妾想趁着这次家宴让您开心。”
谢泽卿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宋明贞,“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规束后妃是你的职责,你失责了。”
整个交泰殿一片寂静。
这还是继后登基之后,陛下第一次如此不留情面。
宋明贞起身,将长策交给身边的嬷嬷。
走到邱意浓跟前,扇了她一耳光。
“陛下,臣妾在腊八家宴举行三天之前已经叮嘱过静妃,不要大操大办,不要奢靡浪费,静妃当时答应臣妾一定记住。”
“刚才家宴开始之前,臣妾又问了她一遍,静妃同样表示谨遵臣妾意思。”
“关于静妃操办的歌舞,臣妾一概不知。”
“身为后妃,静妃藐视皇后,臣妾以为,此举实乃大不敬。”
邱意浓闻言,脸色苍白,她跪在地上,膝行到谢泽卿面前。
谢泽卿脸色沉了下来,一脚踹在邱意浓肩膀上,
“陛下,臣妾不是有意违抗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只是想让陛下开心啊。”
“皇后娘娘,臣妾没有要藐视您的意思,臣妾真的只是想让大家开心。”
邱意浓倒在地上,泣不成声,鬓发凌乱,今日算是丢面子了。
“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真的知错了,臣妾往后再也不……”
谢泽卿抬手,“李忠贤,传朕的旨意,静妃邱氏,奢靡浪费,禁足一个月。”
李忠贤忙上前,“喏。”
宋明贞跪在地上,“作为皇后,臣妾责无旁贷,自请禁足。”
谢泽卿看了她一眼,“不用,此事是朕冤枉了皇后,起来吧。”
他特地抬手,拉着宋明贞的胳膊。
“都散了吧。”
这场腊八家宴草草结束,第二日凡是皇室宗亲,都向国库捐了不少东西,美其名曰:赈灾救民。
腊八家宴结束好些时间,后宫一片安宁。
都关上门过日子。
难得的好时光。
宋明贞抱着四个月大的长策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抱着孙儿,眉眼间都是笑。
宋明贞坐在下榻的绣墩上,安安静静。
“皇后。”
曾舒绾让人把长策抱了下去,“虽说你要给映贞守丧三年,但也没必要平日里穿着如此素净,毕竟是一***,后宫之主,该有的礼制不可废。”
宋明贞哑然,“母后误会了,儿媳穿着都是内务府操办的。”
曾舒绾看了,很是不满意,“前几日几个刚进宫的新人过来请安,哀家看着她们的穿着也要比你华贵。”
宋明贞道,“这几日陛下为东北雪灾之事忧心,提倡阖宫上下不得铺张浪费,儿媳的穿着便是内务府按照规制做好的。”
曾舒绾了然,“便是那几个人太过了。”
宋明贞没有多说什么。
曾舒绾开口,“袅云。”
“将库房里之前上贡来的几批云锦拿出来,交给内务府,给皇后新做几件衣裳。”
宋明贞起身,“儿媳多谢母后挂怀。”
“坐吧,我们婆媳之间,不必如此生疏。”
“对了。”
曾舒绾细细打量了宋明贞好一会儿,“可来了初潮?”
宋明贞顿了一下,摇摇头,“儿媳刚及笄,还没有来月事。”
曾舒绾点头,“算着时间,应当是十六岁左右便来,你身子差,来得晚些。”
“不过,月事不调,对身子影响不小,以后生育也不免要吃些苦头。”
“今日回去,哀家让太医给你诊诊脉,从今日起便喝药调理。”
“哀家十八岁才来月事,就算太医平日里调理,生皇帝的时候也吃了不少苦头。”
宋明贞敛眸。
从慈宁宫回去,周元漾已经等在坤宁宫门口了。
见到宋明贞,“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宋明贞抬手,“有劳周大人了。”
第二日后宫妃嫔请安,正逢李忠贤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宫娘娘请安。”
宋明贞开口,“李公公请起身。”
李忠贤开口,身后的小太监上前。
“这是地方刚上贡的云绫锦,陛下特地让奴才拿过来,送给娘娘。”
云绫锦素来有“寸锦寸金”的说法,可见珍贵。
宋明贞让笼玉收下,笼玉刚接过来,就听到璃才人开口。
“皇后娘娘。”
璃才人起身,“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宋明贞看了她一眼,“既然你知道不情之请,那就不要说了。”
陆时微一哽,“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后宫可不是您的一言堂,妾身还就要说。”
“且不说太后娘娘刚开私库给您拿了云锦做衣服,今日陛下又送来云绫锦,皇后娘娘怎么可能穿得完?”
“更何况,娘娘您之前就说了,可是要为先皇后守丧三年。”
“守丧期间,可断断不能穿如此华丽的衣服。”
宋明贞撩起眼皮看她,“本宫穿不得,你穿得?”
陆时微抿唇,“前些日子,陛下来妾身宫中,就说妾身适合颜色艳丽的云绫锦,妾身也准备做几身新衣裳。”
宋明贞抬手,让笼玉拿着云绫锦下去,再次看向陆时微,声音沉了下去,“放肆。”
陆时微却一点都不惧怕她,“皇后娘娘,可别因为你一个人,将整个后宫弄得鸡犬不宁。”
宋明贞并不接受她的道德绑架,“陛下赏赐本宫的东西,璃才人要惦记。”
“怕不是本宫的后位,璃才人也要惦记吧?”
陆时微可戴不起这么大的帽子,不情不愿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可冤枉臣妾。”
“冤枉不冤枉,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从今日起,璃才人禁足半年,扣除月份例银。”
陆时微一下子不干了,“皇后娘娘,臣妾父亲可是大司徒,您这样做,怕是让陛下知道了,可是要让前朝的大臣们不服的。”
宋明贞开口,“后宫中人不得干政,璃才人,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左右陛下,让陛下成为权臣手中的傀儡吗?”
陆时微一下子哑然,她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下意识看向李忠贤。
李忠贤笑眯眯,“刚才璃才人所说,奴才会一五一十回禀陛下,还望璃才人好生禁足在宫中。”
宋明贞开口,“沉玉,送李公公。”
“笼玉,这几批云绫锦收好,等过些日子给太子殿下裁几身好看的衣裳。”
“喏。”
陆时微被禁足了,但是这个自小被大司徒娇生惯养的人,可不会就此罢休。
宋明贞无意和后宫中人有过多牵扯,可似乎她们却时时刻刻将她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腊八之后,天气似乎更加冷了。
昨夜一场大雪,第二天,整个皇城都冷了好几倍。
辰时,宋明贞去太后宫中请安。
曾舒绾和她说了会儿话,就让宋明贞回去。
回来的路上,宋明贞总是要路过御花园的,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陆时微。
笼玉和沉玉忙护在宋明贞面前,“奴婢给璃才人请安。”
陆时微脸色惨白,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似乎这段时间遭遇了什么。
她看向宋明贞,“皇后娘娘,臣妾可以和您借一步说话吗?”
宋明贞料想她不敢做什么,毕竟若是伤害皇后,不仅她自己要受罚,还要连累整个家族。
她朝着陆时微走过去,陆时微在跟前走,宋明贞在后面跟着。
走到桥上,陆时微不动了,她转身。
“皇后娘娘,臣妾今日才从宫外得知消息,父亲已经放弃我了。”
“他培养了一位新的秀女,马上就要送进宫了。”
“是我的妹妹,却是陆家的嫡女。”
“呵!我原以为,我顶替了陆家嫡女的身份,就可以掩盖曾经不堪的一切,但现在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女。”
“就连陛下曾经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护着我。”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说谎。”
“也从没有人喜欢我。”
宋明贞不自觉蹙眉,她觉得陆时微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
她往后退了两步。
陆时微一下子转过头来,双手牢牢抓住宋明贞的肩膀。
眼神里满是狠毒,“就连你!你也要欺辱我!”
宋明贞蹙眉,挣扎不开。
她开口,“璃才人,你冷静一点。”
“冷静!?都是因为你,陛下也不看我了!”
“父亲也抛弃我!都是因为你!为什么你要进宫!”
“宋映贞死了就算了!怎么还要来一个宋明贞!”
“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宋明贞被陆时微拽到栏杆,后腰重重撞在栏杆那里。
她吸了口气,眼前一黑。
“娘娘!”
笼玉和沉玉被那两个宫女拦着,终于推开她们,小跑着过来。
陆时微的声音在宋明贞耳边响起,“宋明贞,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就等着在这深宫中尝尝孤独的滋味!”
本来宋明贞被背对着栏杆压在上面,却被陆时微拉着胳膊拽了过去。
不知道陆时微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两个人换了位置,从远处看,就像是宋明贞按着陆时微想把她推下去一样。
不远处传来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陆时微的两个宫女突然大喊大叫。
“救命啊!”
“快来人啊!”
“皇后娘娘杀人了!”
“皇后娘娘要把我家娘娘推到湖里面去了!”
“快来人呐!”
沉玉和笼玉一听,脸色瞬间不好,一边朝着宋明贞这边跑,一边大喊。
但宋明贞她们在湖中央,太远了,还是听不懂。
陆时微死死抓住宋明贞的手腕,翻身掉下湖的最后一句话是:“宋明贞,你也该尝尝你姐姐曾经遭受的算计!”
“啊——救命啊!”
“皇后娘娘,不要杀我!”
说完,陆时微一把推开宋明贞,腰部向后一靠,重心不稳,栽进湖里。
谢泽卿等人跑过来,看到的就是宋明贞将陆时微推到湖里的场景。
“快!救人!”
身边的几位侍卫忙跑到湖边,直接跳了下去。
“噗通——”
“噗通——”
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两个。
陆时微只是刚掉进去,没两下就被救了上来。
宫女们忙上前给她拿着外氅盖上。
谢泽卿一把将陆时微抱起来,“宣太医!”
他走时,看了一眼冰天雪地中的宋明贞,“送皇后回去,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能踏足坤宁宫。”
这便是将她禁足了。
笼玉和沉玉哭了起来,忙护着她,“娘娘,您没事儿吧?”
宋明贞摇头,“先回去吧。”
坤宁宫几乎被团团围住,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
宋明贞的后腰和手腕上,淤痕明显。
太医来了,匆匆忙忙开了药膏,便被叫走了。
长策睡得酣。
笼玉和沉玉心疼得频频落泪。
宋明贞却一点都不在意。
“没事,本宫不过是些许淤青罢了。”
笼玉安慰她,“娘娘,如果您心里面难受,就说出来吧。”
“哭出来也好,哭出来就不会难过了。”
宋明贞诧异,“我为什么要哭?”
“我又为什么要难过?”
她趴在枕头上,笼玉和沉玉给她用药油***。
“我同陛下之间从无情谊,这宫里,能让我唯一挂心的也就只有长策。”
“至于帝王恩宠,或者是陛下说了什么,我全然不在乎。”
笼玉和沉玉不吭声了。
宋明贞等了半天,没动静,“怎么了?”
“没什么,奴婢是觉得,娘娘您真的很清醒。”
腰部被按得有点疼,宋明贞微微蹙眉,“在这吃人的宫里,没有心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