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驴车运粮智斗嫡母,破院初安人心初定
晨雾未散,鸡犬不宁,柳氏带着两个儿子早早候在门前,就等着看苏禾巧狼狈不堪地搬离苏家。
可当她们母子三人走出门时,众人却愣了一下。
苏禾巧身着粗布旧衣,但神色从容,手中提着几个扎得结实的麻袋。
她身后,苏小妹踮着脚数点柴火捆数,母亲倚着门框,虽脸色苍白,却眼神清明。
地上还堆着几捆干草、两床破棉被和一只补了又补的陶罐。
“这就是你的全部家当?”
苏二郎嗤笑一声,“连张像样的席子都没有。”
苏禾巧不动声色地扫他一眼,目光掠过柳氏嘴角讥讽的笑容,淡淡道:“多谢嫡母三年来供养之恩,今日离去,再无牵挂。”
柳氏冷笑:“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东西都清点清楚了吗?
族老那边可不会惯着你偷拿漏拿。”
“自然。”
苏禾巧点头,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到一旁正襟危坐的族老手中,“这是家中所存米面、柴火、布料的清单,请族老查核。”
族老接过一看,眉头微动——竟连每一斤米的来源都写得明明白白。
“这米是去年我亲手种下的野稻磨成的,柴是入秋后我去后山捡的枯枝晒干的,布是前年裁剩下的边角拼接而成……”她语气温和,却不卑不亢,“若嫡母觉得有误,不妨当场对质。”
柳氏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被王婆子抢先插话:“哎哟,我看这丫头倒是细心,一点没浪费,怪不得村里人说她是‘巧媳妇’呢。”
围观的村民纷纷附和,柳氏一时语塞,只得冷哼一声。
这时,一辆破旧驴车缓缓驶来,车轮咯吱作响,拉车的那头驴还瘸了一条腿,走起路来一颠一跛,显然是被人刻意挑出来的劣等牲口。
苏禾巧看着那辆车,神色未变,反倒笑了笑。
她早有准备。
只见她转身从屋内取出早己备好的草料,撒在驴鼻前,又摸出一块糖糕递给一旁看热闹的邻家少年:“阿旺哥,能帮我牵下驴吗?
事成之后,我送你一双草鞋。”
阿旺一怔,旋即红着脸点头答应。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她又请来王婆子坐在车上,作为见证人,自己则扶着母亲和小妹上了车。
柳氏见状,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搬家队伍缓缓出发,一路上尘土飞扬,驴蹄踏碎落叶的声音夹杂着村民的议论。
“这苏禾巧,还真有点手段。”
“听说她昨夜熬了一宿缝麻袋,家里东西一样都没落下。”
“啧,柳氏怕是要吃瘪了。”
行至半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名苏家仆妇拦住去路,其中一个趾高气扬地指着苏禾巧手中的麻袋:“你们分家带走的东西可都是苏家的,怎么还敢带这么多米?”
此言一出,不少人侧目。
苏禾巧停下脚步,轻轻拍了拍怀里的麻袋,然后解开袋口,抓起一把米粒摊在掌心,任阳光映照下,米粒泛着淡淡的黄。
“这是我去年在河滩边开荒种下的野稻,颗粒小些,却胜在耐寒耐旱。”
她语气平静,声音却清晰传遍西周,“那时候嫡母说我种不出收成,如今倒成了救命粮。”
众人低头细看,果然米粒细长,颜色偏深,与市面上常见的白米不同。
那仆妇一时语塞,脸上讪讪。
“再说,分家那天族里定下的份额,我一分不多取,一分不少拿。”
苏禾巧说着,将手中的米粒洒回袋中,抬眸看向那群人,“倒是你们,拦路索物,可是想让族老评理?”
众人顿时噤声。
王婆子哈哈一笑:“瞧瞧,还是这丫头讲道理,哪像你们一个个的,狗仗人势。”
仆妇们灰溜溜退下,人群自发让开一条路。
苏禾巧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着驴绳继续前行。
夕阳西斜,天边泛起一抹霞光。
终于,破败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墙皮剥落,屋顶漏风,院门歪斜,院子里满是枯草和碎瓦。
可苏禾巧望着这座即将属于她的“新家”,眼中却没有一丝怯意,反而燃起了一丝光芒。
她先用干草堵住了门窗缝隙御寒,又拆下旧门板铺上破席,做成临时床铺,安置好母亲与小妹。
随后,她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整理院子。
“姐,我们真的能在这儿活下去吗?”
小妹低声问。
苏禾巧弯腰,拾起一片残瓦,轻轻摩挲,笑道:“会的,而且,比以前活得更好。”
风吹过破院,卷起一缕尘埃,落在她发梢。
而远方,一轮初升的月,正悄悄爬上树梢。
夜色渐深,破院里一片寂静。
苏禾巧蹲在墙角,正用碎布条和草绳将门缝塞得严严实实。
冷风从裂缝中钻进来,吹得她脸颊发麻。
屋内传来母亲微弱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压在心头的一块石。
她动作顿了顿,抬眼望去。
昏黄油灯下,小妹己经靠在临时床铺上睡着了,脸蛋红扑扑的,显然白日情绪起伏太大,累极了。
而母亲半倚在破席上,脸色蜡黄,眼神却仍带着几分清明,望着她不说话。
“娘,我明天去村东头老张头那儿赊点柴火回来。”
苏禾巧轻声道,一边将最后一道窗缝堵上,“他家去年收成好,应该愿意借些。”
苏母轻轻点头,声音虚弱:“你别太勉强自己……咱们现在是外人眼里的‘破落户’,别人巴不得看笑话呢。”
“那我就让他们笑不出来。”
苏禾巧语气坚定,眉眼间透出一股狠劲儿,“他们越想看我跌倒,我就越要站稳了。”
她说这话时,目光落在院子里散落的枯枝败叶上,思绪却不自觉飘远。
前世流浪的日子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寒冬腊月,她在山脚搭起简陋茅棚,靠挖野菜、采草药熬过饥荒;盛夏酷暑,她在河边捡石头砌灶,只为煮一口热饭。
那时候没有亲人,也没有依靠,全凭一双脚踏出路来。
如今虽有娘和弟弟在身边,可日子却并不比那时轻松多少。
她不是不想争,而是知道,争不过就只能走,走得干净利落,走得让对方后悔。
“姐,”忽然,小妹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困倦与不安,“我们真的能在这儿活下去吗?”
苏禾巧愣了片刻,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抬头望向满天星斗。
夜风凛冽,却吹不散她眼中燃烧的光。
“会的,而且,比以前活得更好。”
话音未落,一道寒风袭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还沾着泥土的残瓦,又扫了一眼西面漏风的土墙,心中己有盘算。
明日一早,她得先去后山寻些耐寒的草药,晒干磨粉,既能入药又能换钱。
然后要去河滩边挖几捆芦苇,编个简易篱笆围住院子,至少挡风遮雪。
还有,厨房那口破锅也该修一修了……想着想着,她唇角微微扬起。
这破院虽旧,却是她的新开始。
只要肯动手,就没有活不下去的理。
而她苏禾巧,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孤女。
“睡吧,明儿天一亮,咱就开始干。”
她轻声说罢,转身进了屋子,替娘掖了掖被角,又为小妹盖上一块旧布毯,才靠着墙根坐下,闭目养神。
风声穿过残破的屋顶,在耳边呼啸不止。
但就在这样的夜里,她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定。
因为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一个,由她亲手撑起来的家。
只是她不知道,这场寒潮,比她想象得来得更快、更猛。
翌日清晨,第一片雪花悄然落下,悄无声息地,覆在破院的屋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