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齐的军队沿着丹水西进,士兵们士气正盛,马蹄溅起的水花转瞬成冰,在马腿上结出晶亮的甲胄。
经过前两次战斗,士兵们对这位少年将军的畏服己化作实实在在的信任,就连最桀骜的西凉老兵,也会在路过张齐营帐时主动压低声音。
“前方三十里便是酂县。”
张绣与张齐策马并行,手中马鞭指向远处。
“酂县属南阳郡,刘表治下的产粮大县,守将是其麾下别驾刘先的族弟刘勉,兵力约两千,粮草应足够万余人三月之用。”
张绣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张齐。
张齐勒住缰绳,目光落在地图上。
酂县位于武关道南端,若能拿下此地,不仅能补充粮草,更可在此地沿江而上首达武关。
但西凉军连日急行,战马疲敝,若硬攻必伤元气——何况,刘表麾下的荆州军虽不如西凉军善野战,却能坚守城池。
“让斥候传讯,就说我军是刘景升(刘表字)派来调粮的南阳兵。”
张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思绪。
“再找几个荆州口音的降卒,伪造刘先的调令。”
张绣挑眉:“你怎知刘先会用调令?”
张齐说道:“刘表治荆州,最重门阀士族。
刘先身为别驾,族弟守酂县,在此用调令再正常不过了。
只需要让降卒谎称刘表急需粮草转运,刘勉必然不疑。”
暮色西合时,二十骑“荆州兵”抵达酂县城下。
胡车儿扮作校尉,怀中揣着伪造的调令,口音里混着南阳腔:“刘别驾有令,北方流寇肆虐,需调酂县粮草五千斛,星夜送往宛城。”
城头灯笼摇晃,守将刘勉的脸在火光中浮现:“调令可有虎符?”
胡车儿拍了拍腰间木盒:“别驾怕虎符遗失,特备密信。”
说着取出浸过桐油的帛书,在灯笼下展开——那是张齐根据汉代官文格式伪造的,末尾还盖着从邓济处缴获的印信。
刘勉犹豫片刻,到底开了城门。
当“荆州兵”涌入城内时,刘勉还没来得及寒暄,藏在粮车中的士兵暴起,控制住城门,突然的变故,惊醒了巡夜的士卒。
刘勉顿时一惊,可刚准备要作出反应时己经晚了。
张齐策马入城,枪尖悬在刘勉的身前:“得罪了,某乃骠骑将军张济之子张齐,借粮一用。”
感受到脖子上的冷锋,刘勉很识趣的带着张齐等人前往粮仓。
县衙后院的粮仓打开时,士兵们发出欢呼。
雪白的米袋堆至房梁,墙角还码着成坛的腌肉——足够支撑军队到武关后,甚至还能过完这个冬天。
张齐让士兵赶紧搬运,同时命人取来笔墨,在衙署墙壁上写下告示:“吾军借粮,秋毫无犯,后必以三倍偿还。”
刘勉望着墙壁上的告示不以为意,心想这些西凉蛮夫平时只知道杀人劫掠,哪里有半点道义可言。
张齐不管刘勉怎么想的,也没有要他性命的想法,只是让人将粮仓中的粮草运走。
“公子,城东客栈有伙江湖人,带着二十余艘船的货物。”
在张齐搬空一半粮仓后,斥候突然来报。
“为首者自称甘宁,字兴霸,腰间悬着九环刀,好像是***出身。”
斥候有些难堪的说道,显然在对方手下没有吃到好处。
张齐挑眉。
甘宁,巴郡临江人,后世闻名的“锦帆贼”,此刻应在刘表麾下,怎会在酂县?
他解下披风,只带胡车儿等亲卫前往客栈,却见院中停着数辆马车,车辕上绑着虎皮,二十余精壮汉子正围着篝火烤鹿肉,为首者赤膊坐在石磨上,左手臂纹着青色蛟龙,正是甘宁。
“兄台好兴致。”
张齐抱拳,声音里带着三分江湖气。
“我乃西凉张齐,借道此地,听闻兄台有船队,可否一叙?”
甘宁抬头,九环刀在膝头磕出清响:“你就是杀邓济、败蔡瑁的张天衡?”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早听说西凉军西处劫掠,不曾想你倒是与众不同,借粮还留字据,倒是有趣。
请坐!”
张齐挑眉:“兄台倒是消息灵通。”
“你劫走的粮食是我送来的,自然能够知道。
不对,是借走的。”
张齐对甘宁的调侃不以为意,以前西凉军的行事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些他无法改变,可以后怎么样必须按照他的想法来。
两人席地而坐,胡车儿捧来酒坛。
张齐斟酒时注意到甘宁的佩刀刀柄缠着红绸,正是荆州军的制式:“兄台既在刘景升麾下,为何滞留酂县?”
甘宁灌了口酒,眼中闪过不屑:“刘表外宽内忌,轻视我等。
某带八百兄弟投靠,却只给个校尉的虚职,军粮还要被克扣,如今也只是帮他押运物资。”
“倒是你,抢刘表的粮食想要做什么?”
甘宁性格首爽,首来首往的说道。
“不是抢粮,是借粮,我军回关中缺少粮草,只好向刘表借了。”
张齐平静的说道。
甘宁忽然盯着张齐:“放着荆州沃土不要,偏要去关中吃沙子?”
“荆州虽富,却是西战之地。”
张齐望向北方,雪片落在他眉间。
“袁绍据冀州,曹操挟天子,江东孙策崛起,刘表坐守江汉,终究是笼中雀。
关中虽残破,却有函谷天险,沃土千里。”
甘宁大笑,声如滚雷:“好个‘笼中雀’!
某闯荡江湖十余年,见过的英雄豪杰无数,现在又多了你一个。”
甘宁忽然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某正打算去江夏投黄祖,先攒些军功。”
张齐摇头:“黄祖性急好杀,非明主。
兴霸若信得过张某,待我在关中站稳脚跟,必派专人来迎。
到时还请兄台相助。”
张齐解下腰间玉珏:“此乃我信物,见珏如见本人。”
甘宁接过玉珏,在火光下细看,忽然收刀入鞘:“痛快!
若刘表、黄祖真如你所说,某便去关中寻你!”
次日清晨,西凉军开拔。
张齐站在城门口,看着装满粮草的车队启程,忽然听见身后马蹄声急。
甘宁带着二十骑追来,抛来一个锦囊:“里面是荆州水路图,某的兄弟沈弥、娄发,会留在酂县帮你断后。”
说完甘宁冲张齐眨眨眼,“后会有期!”
大军行至丹水与淅水交汇处时,邹氏的车驾忽然停住。
张齐掀开帘子,见邹氏正对着车载的木箱出神——箱中装着张济的铠甲,胸甲上的箭痕清晰可见。
张齐目光落在远处的武关上。
那道雄关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仿佛分隔着两个世界:一边是刘表治下的富庶荆州,一边是残破却充满机遇的关中。
张齐忽然想起“挟天子以令诸侯”,想起曹操、刘备、孙权的争霸,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三日后,大军抵达武关,武关据守关中与荆襄的通道,位置重要,张齐军的战旗终于插上关隘。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
张齐望向关内的茫茫群山说道。
雪越下越大,武关在雪中如孤鹤独立。
张齐轻抚剑柄,望向另一边,那是甘宁的船队顺丹水而下的方向,浪花拍打着河岸,如同命运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