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敲击着警车车窗,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将窗外霓虹闪烁的城市扭曲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林默心底那点因为黑暗和恶劣天气带来的不安。
他蜷在副驾驶座上,像只怕冷的猫,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印着卡通猫爪图案的保温杯,里面是他出门前特意冲的热可可。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睁大眼睛盯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雨水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影,可视线依然不可避免地模糊在昏暗中——他的夜盲症让这场夜行加倍艰难。
“赵队说……很急?”
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打破了车内的寂静,“这种天气,这种地方……星辰歌剧院?
那不是闹鬼传说最凶的地方吗?”
他下意识地往陈墨那边缩了缩,仿佛驾驶座上那个沉默的身影是一道坚固的屏障。
陈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视线平稳地穿透雨幕,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嗯。”
他惜字如金,一如往常。
林默叹了口气,小声嘀咕:“我就知道,彩虹马卡龙刚买回来还没吃呢……”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抱怨道:“路灯太暗了,陈墨哥,我什么都看不清了。”
几乎是同时,陈墨伸手,精准地从车门储物格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散发着金属冷光的强光手电筒,没有看林默,只是将它稳稳地递了过去。
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林默接过手电,冰凉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感激地小声说了句“谢谢”,立刻像握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指关节微微发白。
这小小的手电是他对抗无边黑暗的唯一武器。
警车刺破雨帘,最终停在一座庞然巨物的阴影前。
废弃的星辰歌剧院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巨人骸骨,矗立在荒芜的街角。
破败的巴洛克式外墙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阴森,断裂的雕塑在闪电划过的瞬间投下狰狞的剪影。
雨水敲打着腐朽的木质结构和破碎的彩色玻璃窗,发出空洞而持续的呜咽,仿佛幽灵在低语。
后门被强行撬开,像一个咧开的黑洞,散发出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
几辆警车的灯光勉强照亮入口,但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林顾问,陈法医,这边!”
刑侦队长赵峰的声音穿过雨声传来,他穿着雨衣,眉头紧锁,显然现场情况不容乐观。
林默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对黑暗和传说的恐惧,打开了手中的强光手电。
一道凌厉的光柱瞬间刺入歌剧院内部,照亮了飞扬的尘埃颗粒。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陈墨风衣的后衣角,像个需要引领的孩子。
“陈墨哥,你走前面……我看不清脚下。”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恳求和不好意思,但没有退缩。
陈墨没有拂开他的手,只是微微颔首,率先踏入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位置,仿佛黑暗中有一张清晰的地图。
林默紧紧跟随,手电光随着陈墨移动,像舞台追光灯一样扫过堆积的杂物、剥落的墙皮和倒地的座椅。
光束所及之处,灰尘在光柱中狂舞,巨大的蜘蛛网闪烁着不详的微光。
空气冰冷潮湿,混杂着木头腐朽、霉菌滋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腻的陈旧气味,令人作呕。
林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以及陈墨平稳的呼吸——这让他稍稍安心。
“舞台……”陈墨低沉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大厅里响起,带着清晰的回音,为林默指明了方向。
光束随之转向舞台。
惨白的光圈猛地定格在舞台中央。
一个人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突兀地跪坐在那里。
林默倒吸一口冷气,抓着陈墨衣角的手猛地收紧!
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想闭眼,但侦探的本能和那份深植于心的、对探寻真相的执着,强迫他睁大了眼睛,努力将光线聚焦。
死者是张承业,岚城知名的古董商。
他穿着一件肮脏破烂、沾满暗红污渍的白色歌剧戏服,样式古老。
头颅低垂,双手软软地搭在膝盖上,那姿态不像死亡,更像在进行一场绝望的忏悔或扮演某个被诅咒的角色。
最让林默头皮发麻的,是覆盖在死者脸上的那个东西——一个用粗糙的黑色硬纸板手工剪裁、用细绳固定的“幽灵”面具。
面具的眼窝处是两个空洞,在手电光下凝视着前方,空洞得令人心慌。
光束微微下移。
舞台地板上,以跪坐的尸体为中心,散落着大量黑色的羽毛,如同举行了一场黑暗的祭礼。
一滩粘稠、暗红的血液在尸体下方不规则地蔓延,在厚厚的灰尘中勾勒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案。
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混合着那股甜腻的陈旧气息,霸道地钻入鼻腔。
“呜……”一声短促的惊呼几乎要冲破林默的喉咙,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压抑的抽气。
他脸色苍白,杏仁眼中充满了真实的惊骇,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他怕鬼,尤其在这种应验了传说的场景里。
他小声地,更像是在寻求确认地问:“陈墨哥……这,这是那个‘歌剧院幽灵’干的吗?
传说……成真了?”
陈墨没有回应他的恐惧。
他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礁石,稳稳地立在林默前方。
他没有立刻靠近尸体,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快速扫视着整个舞台环境:两侧残破的猩红幕布随风轻轻晃动,投下扭曲变幻的影子;舞台边缘的灰尘似乎有被拖曳的痕迹;几根羽毛飘落在远离中心的位置……他的手己经戴上了乳胶手套。
“模仿作案。”
陈墨的声音沉稳得像手术刀切开皮肉,精准地切断了林默关于鬼神的念头,“凶手很聪明,也很……有仪式感。”
他向前走去,同时不忘给身后的“眼睛”下达指令:“照亮颈部。”
林默闻言,立刻强打精神,努力稳定住因紧张而有些发抖的手腕,将光柱精准地打在死者***出的脖颈上。
一道深可见骨的、干净利落的切口暴露在强光下。
就在陈墨蹲下仔细检查那致命伤口的瞬间,林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死者搭在膝盖上的左手。
手电的光线清晰地捕捉到,那只苍白的手心朝上,掌心赫然用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迹,画着一个扭曲而怪异的符号——它像一个被强行拉长的问号,又像一个翻转的、破损的音符尾巴。
“等等!”
林默的惊呼脱口而出,声音里恐惧未消,却陡然多了一份属于侦探的敏锐亮光。
他忘记了害怕,下意识地向前凑近一步,手电光死死锁定那个血符号。
“陈墨哥!
看他的手心!
那个符号……是什么?
它……它看起来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眉头紧锁,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着,那份属于他天赋的洞察力开始苏醒,驱散了部分笼罩着他的阴霾。
幽暗的歌剧院深处,血色的符号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个来自深渊的无声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