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椎骨的莲花状疤痕渗出血珠时,苏眉就知道,那截奶奶留下的干脐带又在 “认亲” 了。
它从消毒包里钻出来,顺着床沿爬向新生的婴儿,像在确认什么;乱葬岗挖出来的瓦罐里,
107 个婴儿头骨泛着青光,天灵盖上的小孔正往外渗着细带;而祠堂供桌下的婴灵簿,
每一页都缠着脐带,
眉 胎死腹中” 的字迹 ——她是奶奶用 108 天胎盘粉 “借命” 活下来的孤女,
也是赵稳婆筹谋多年的最后一个祭品。当王二婶家的婴儿在第七天变成冰硬的尸体,
当闺蜜小花的肚子里响起催命的童谣,
苏眉攥紧那截发烫的干脐带终于明白:所谓 “换命莲”,从来不是恩赐,
而是 108 个婴魂在她骨头上刻下的催债符。而这场用脐带缠成的献祭,
该由她来亲手剪断了。木板床硌得骨头疼。我啃着茶叶蛋,壳剥了一半,
尾椎骨突然刺痒 —— 这疤打我记事就有,奶奶说我是 “借命” 活下来的,
当年她从死胎里把我拽出来时,这地方就带着个莲花状的血洞,
用 108 天胎盘粉才捂成疤,可总在接生时冒血,像在记什么账。伸手摸,
指尖黏糊糊的。血。暗红的血。渗过补丁裤,在床单上洇开,像朵烂掉的花。
那花纹细看竟有圈纹,和奶奶那本《接生秘录》里画的 “换命莲” 分毫不差。
消毒包放在床头,拉链突然咔嗒响,自己开了。那截干脐带躺在里面,
是奶奶临终前塞给我的,说 “养魂的东西,能认亲”。阴雨天它总发潮,
纹路间会渗出黏水,像没干透的血。月光从破窗挤进来,照得它发亮,纹路一圈圈的,
正顺着包沿往外爬,活像条刚褪皮的小蛇。有人砸门。哐哐哐。门板晃得掉灰。“苏眉!
苏眉!” 王二婶的声音劈了叉。我抓过消毒包塞进床底 —— 那脐带遇生人会抖,
上次村西头的光棍来借针,它愣是缠上了人家的鞋跟。瘸着腿开门,风灌进来,
带着股铁锈味。王二婶瘫在门槛上,裤腿湿透了,羊水混着黑血,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水里浮着根细发,长的,女人的,我认出是祠堂供桌下的霉味里常混着的那种发质。
“快…… 快……” 她抓着我的裤脚,指节白得像鬼。我把她拖进屋,解她裤子时,
她突然尖叫:“有手!好多小手!”我没理,接生钳在火上烤得发红,烟呛得人眼睛疼。
婴儿露头时,我愣住了 —— 脐带自己在转,一圈,两圈,缠成朵歪歪扭扭的莲花。
《接生秘录》里写,这是 “祭品相”,赵稳婆祖奶奶生前最爱绣莲花,
投胎时会认这个记号。我按住婴儿的脚,脚底有块斑,土黄色的,和村西乱葬岗的泥一个色。
门没关严,一道黑影晃过去,赵稳婆的黑布套在风里飘,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这娃留不得,
” 她的声音像磨刀子,“第七天是坎。”脚步声渐远,我盯着那朵脐带莲花,突然觉得冷。
床底的消毒包动了一下,那截干脐带正顶开包角,
冲着婴儿的方向直挺挺地指 —— 它在认同类。王二婶开始抽搐,
嘴里吐着白沫:“救…… 救娃……” 我摸出银针刺破指尖,血滴进酒精棉,
擦婴儿的肚脐。“认住这味,” 我对着婴儿耳朵说,“活人的味。”血珠在酒精里转,
突然炸开,溅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烧。婴儿没哭,睁着眼睛看我,黑眼珠深得像井,
井里晃着祠堂供桌的影子。窗外的月光突然变成绿色,照在墙上,印出好多小脚印,
密密麻麻的,从门缝往屋里爬。我抓起接生钳,手在抖 —— 那些脚印的尺寸,
和乱葬岗挖出来的婴儿鞋一模一 样。第七天的鸡叫得格外早。我被惊醒,
尾椎骨的疤肿得像个馒头,疼得直抽气。王二婶家的方向,没传来婴儿哭。我心里咯噔一下,
套上衣服就往外跑。露水打湿裤脚,冰凉刺骨。村道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声,
沙沙沙,像有人在背后磨牙。王二婶家的门没关,虚掩着。我推开门,一股腥甜味扑面而来,
像烂掉的桃子。婴儿躺在襁褓里,全身青紫,眼睛瞪得溜圆。我伸手摸,冰的,硬的。
王二婶坐在门槛上,眼神直勾勾的,嘴里反复念叨:“七天…… 坎……” 她的指甲缝里,
全是黑泥,混着点胎盘膜的碎渣。我抱起死婴,脐带还缠着,硬邦邦的,像根晒过的麻绳。
用剪刀剪开,里面掉出缕黑发,长头发,女人的头发。发丝上沾着油脂,我凑到鼻子前闻,
土腥味里,混着祠堂供桌下的霉味,比上次浓三倍 —— 赵稳婆定是刚从那儿取过东西。
我把婴儿的胎发剪下来,一小撮,用纸包好,塞进兜里。王二婶突然扑过来,
抢那撮胎发:“我的娃!我的娃!” 她指甲挠在我胳膊上,一道血痕。我甩开她,
她瘫在地上哭,哭声像猫叫。我往她锅里倒红糖,把胎发烧成的灰拌进去。“喝了。
” 我把碗递过去。她盯着碗里的渣,突然尖叫:“好多小手!在拽我肠子!” 她打翻碗,
碎片溅到我脚边。我看见她后腰,有个东西在动,细细的,透明的,
末端带着个小米粒大的血珠 —— 像被剪断的脐带在找伤口钻回去。村主任家来叫门,
说他婆娘要生了。我往襁褓里缝头发时,针在手心里转了个圈,扎破了皮。血滴在布上,
变成个小红点,慢慢晕开,像朵迷你的换命莲。第三天夜里,我被门槛响惊醒。低头看,
一个布偶躺在那,粗麻布做的,赵稳婆常穿的那种布。我捡起布偶,沉甸甸的,
肚子里有东西响。剪开线,七根针掉出来,锈迹斑斑的,针孔里的血,
和《接生秘录》插图上 “锁魂针” 的血一个色。布偶的脸,用黑线绣着眉眼,嘴角咧着,
像在笑。我把布偶扔进灶膛,火突然变绿,冒出股焦臭味,像烧头发。窗外有响动,
我抄起接生钳,扒着窗缝看。月光下,有个黑影在刨我家门槛,手里的东西闪着光,
是把铁锹 —— 药铺老板的瘸腿在月光下晃得格外明显。祠堂的香灰总往我眼里钻,
辣得直流泪。赵稳婆跪在供桌前,黑布套遮住半张脸,嘴里念念有词。送子观音像的眼睛,
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的,像两口井。突然有东西流出来,黏糊糊的,顺着脸颊往下淌,是血,
黑血,滴在供桌上,慢慢聚成字:苏、眉。人群炸了锅:“是她!是她害了王二婶的娃!
”“灾星!她就是个灾星!” 有人捡起石头,朝我砸过来。我侧身躲,石头砸在柱子上,
迸出火星。赵稳婆扔石头时,黑布套的边角勾到我胳膊,
带倒刺的布面刮破了皮 —— 后来才知道,那布浸过胎盘水,能存血七天不腐。
我攥紧兜里的干脐带,它发烫,像块烙铁。赵稳婆慢慢转过身,黑布套下的眼睛亮得吓人,
脖子上隐约露出圈疤,和我尾椎骨的换命莲对称着。“神明显灵了,” 她的声音飘悠悠的,
“该清一清邪祟了。”我挤出人群往家跑,身后的叫骂声追着***。石头砸在背上,钝疼。
村道旁的柳树,枝条垂下来,像无数只手,要抓我的头发。刚到屋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动静。
我摸出接生钳,猛地推开门。瘸腿药铺老板蹲在地上,正翻我的消毒包。“你干啥?
” 我吼出声。他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瓦罐掉在地上,没碎,滚到我脚边。瓦罐上全是黑垢,
底上刻着 “108”—— 他每帮赵稳婆害一个产妇,就刻一道,想记着数,
等凑齐了找机会报仇。一股腥臭味从罐口飘出来,像腐肉,
还裹着淡淡的奶馊味 ——108 个婴儿死时都没断奶,这味是她们的魂在哭。
“赵老太让我送来的,” 药铺老板搓着手,眼神躲闪,后腰拖在地上的线泛着银光,
沾着泥土的地方结了痂,和乱葬岗挖出来的婴儿脐带上的痂一模一样,
“她说…… 说这罐胎盘汤,能治你的腰疼。”我把瓦罐倒扣在桌上,一块指甲掉出来,
小小的,泛着黄。我捏起来看,指甲缝里有泥,和乱葬岗的土一个味。“她还说啥了?
”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突然往后缩,后腰的衣服鼓了一下,像有东西在动。
“没…… 没别的了。” 他转身就跑,瘸着的那条腿,
好像不那么瘸了 —— 赵稳婆用他女儿的脐带威胁他,那线的另一端,
就缠在祠堂供桌下的大瓦罐里。屋里的灯突然灭了。我摸黑找火柴,手碰到个冰凉的东西,
软乎乎的,在动。我划亮火柴,吓得差点把火柴扔了 —— 是那截干脐带,
从消毒包里爬出来了,正往瓦罐里钻,它在认同类。纹路在火光下扭动,像条小蛇,
钻进瓦罐的瞬间,里面传来细碎的响动,像 108 个婴儿同时在磨牙。
祠堂的锁锈得厉害,我用石头砸了三下,才撬开。门轴吱呀响,像老太太在叹气。
供桌底下积着灰,厚厚的一层。我戴上手套摸,指尖碰到个硬东西,木头的,带棱。
拖出来一看,是个木盒子,锁着。我举起石头砸,一下,两下,锁开了。里面是本簿子,
纸黄得发脆,封面上写着字:婴灵簿。三个字歪歪扭扭的,像用血写的。我翻开,
第一页就掉下来,飘在地上,像只死蝴蝶。上面记着名字,一个个的,后面都跟着日期。
手指抚过纸页,突然被扎了一下,血珠渗进纸里,那些名字开始变,慢慢鼓起来,
从纸里钻出来 —— 是脐带,无数根细小的脐带,缠在我手指上,凉丝丝的,像蛇。
我猛地甩手,簿子掉在地上,散开的纸页里,飘出张画。一个女婴,尾椎骨那里,有个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