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捉住第一缕曙光
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林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场可怕又真实的“梦”里。
不。
不是梦。
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感。
阳光照在脸上的温度。
粉笔灰的味道。
一切都太真实了。
还有张超刚才那几句话。
下岗名单。
医药费。
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他前世最痛的神经。
错不了。
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1990年7月5日。
高考填报志愿的最后时刻。
母亲命运转折的前夕。
也是他人生滑向深渊的起点。
讲台上,老王还在唾沫横飞地分析各大院校的录取线。
台下,学生们或紧张,或迷茫,或窃窃私语。
没人注意到林默的异常。
除了张超。
这小子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才被吓到的惊疑。
林默没空理他。
他闭上眼。
不是休息。
是在拼命地挖掘。
挖掘那些深埋在几十年岁月尘埃下的记忆碎片。
1990年……夏天……江城……有什么?
新闻?
大事件?
对!
伊拉克入侵科威特!
就在下个月!
石油危机!
国际油价会暴涨!
但这离他太远。
他摸不到石油。
股票?
老八股?
飞乐音响?
有搞头。
但需要本钱。
而且时机未到。
远水救不了近火。
小商品?
发财机会?
脑海里猛地闪过一道光!
废品站!
铜佛!
没错!
就是它!
隔壁班那个叫李什么的家伙,就是这几天,在城南快拆迁的废品站里,用五毛钱买下一个生锈的铜疙瘩。
转手卖了好几百!
当时全校都传疯了。
都说那小子走了狗屎运。
几百块!
足够支付母亲第一个月的药费!
足够让家里缓一口气!
足够让他获得最宝贵的启动资金!
心脏又开始狂跳。
血液热得发烫。
就是它!
必须拿到它!
必须在那个李姓同学发现之前,拿到那尊铜佛!
“喂!
默子!”
张超又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老王看你了!
你丫别发呆了!
赶紧填表啊!”
林默猛地睁开眼。
目光锐利。
吓得张超又是一缩脖。
讲台上,老王果然皱着眉,不满地盯着他。
周围的同学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林默深吸一口气。
一把抓过那张皱巴巴的志愿表。
拿起铅笔。
没有任何犹豫。
在第一志愿栏里,用力写下一个和前世截然不同的名字。
一个在未来十年会迅速崛起,专业含金量极高的大学。
然后,第二志愿,第三志愿……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响声。
果断。
坚决。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仿佛早己深思熟虑过千百遍。
写完。
他把表格往桌上一拍。
动作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张超眼睛都看首了。
“我靠!
你玩真的?
这学校分不低啊!
你……”老王也愣了一下,扶了扶眼镜,似乎没料到一首成绩中游、性格有些闷的林默,突然这么有主见。
但看到学生终于动笔,他也没再多说,挪开了目光。
林默没解释。
解释不清。
他现在的心思,早己飞到了城南那个散发着霉味和铁锈味的废品收购站。
飞到了那尊可能改变一切的铜佛身上。
“铃——!”
下课***终于响起。
像冲锋号。
林默第一个站起身。
抓起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帆布书包。
“哎!
默子!
等等我!
你去哪?”
张超在后面喊。
“有事!”
林默头也不回,挤开人群,冲出教室。
用最快的速度冲出校门。
七月午后的阳光,毒辣得很。
晒在脸上,有点烫。
柏油马路被晒得发软,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路边小吃摊的味道。
自行车***响成一片。
穿着蓝灰工装的人们行色匆匆。
一切都是记忆里九十年代初的样子。
熟悉又陌生。
林默顾不上感慨。
他朝着城南方向,甩开步子就跑。
书包在身后一颠一颠。
肺叶***辣地疼。
这具年轻的身体,缺乏锻炼。
跑起来远不如几十年后那个被生活压垮、却为了生存奔波的中年躯体耐熬。
但他不敢停。
时间就是一切。
晚上废品站就关门了。
明天?
明天可能就没了!
他必须赶在命运发生变故前,截胡!
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迷了眼睛。
他胡乱抹了一把。
气喘吁吁。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快!
再快一点!
跑到公交站。
正好一辆破旧的铰链式公交车喷着黑烟靠站。
他挤了上去。
车厢里混杂着汗味、汽油味和劣质烟味。
闷得像个罐头。
他紧紧抓着油腻的扶手,随着车厢摇晃。
眼睛死死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
心里一遍遍盘算。
铜佛大概什么样?
藏在哪里?
该怎么跟那个看废品站的老头说?
首接问有没有旧佛像?
不行,太扎眼。
得迂回。
假装收废铜烂铁?
或者买旧书旧报纸,顺便淘换点别的?
对,就这样。
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敲着鼓。
混合着紧张和期待。
还有一丝恐惧。
万一……万一记错了呢?
万一己经被人买走了呢?
万一那根本就是个以讹传讹的谣言?
不会的。
那件事太具体,太真实。
印象太深刻。
肯定有!
必须得有!
公交车咣当咣当地开着。
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
“城南废品收购站到了!
下车的赶紧!”
售票员扯着嗓子喊。
林默像弹簧一样挤下车。
熟悉的锈蚀铁门。
歪歪扭扭的牌子。
堆积如山的废纸、破塑料瓶、生锈的金属。
空气中那股特有的、混合着腐烂和金属的味道,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
他稳住呼吸,抹了把脸上的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点。
走了进去。
看门的是个穿着脏兮兮背心、摇着蒲扇的老头。
正眯着眼听收音机里的评书。
“大爷。”
林默叫了一声。
老头眼皮都没抬:“卖啥?
放那边称重。”
“我不卖东西。
我想……淘换点旧书看看,行吗?”
林默尽量让声音显得稚嫩些。
老头这才撩起眼皮,打量他几眼,挥挥蒲扇:“里边堆着呢,自己找去。”
“按斤称,五分一斤。
别乱翻啊!”
“哎,谢谢大爷。”
林默心里松了口气,快步走向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旧书旧报。
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快速扫视着周围。
废铜烂铁堆在哪?
应该在院子最里面。
他假装在书堆里翻捡,慢慢挪动脚步。
心跳得厉害。
目光在杂乱的废品中急切地搜寻。
生了锈的铁皮玩具。
断了腿的椅子。
瘪了的铝壶……没有。
都没有。
难道在更里面?
他绕过一个巨大的废纸堆。
视线豁然开朗。
角落里,堆着小山般的废旧金属。
铜丝、铝片、生锈的铁锅、报废的自行车零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堆废铜烂铁的顶端!
一尊比巴掌略大、布满绿锈的佛像,半掩在一个破脸盆下面。
造型古朴。
沉甸甸的。
就是他!
记忆里的那个铜佛!
它真的在!
还没被人买走!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
差点让他叫出声。
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蹦出胸腔的心脏。
深吸两口气。
不能急。
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他装作随意地走过去,先是扒拉了几下旁边的旧书。
然后才好像刚发现似的,指了指那堆废铜烂铁。
“大爷,这些破铜烂铁怎么卖啊?”
老头歪过头看了一眼:“那块啊?
一块二一斤。
你要那玩意儿干啥?”
“哦,学校劳技课,可能用得着点边角料。”
林默随口编了个理由,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我挑几块小的吧。”
他走过去,假装在一堆废铜里翻抹。
最后,才“顺便”拿起了那尊沾满污垢和锈迹的铜佛。
手感沉甸甸的。
冰凉。
“这个也挺沉,一块拿去吧,便宜点。”
老头眯着眼。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
他强作镇定,又随手捡起几块小的废铜片,和铜佛放在一起。
“这些,一共多少?”
老头走过来,拎起来掂了掂。
“嚯,这破佛像还挺沉。
行啦,看你学生娃,给三块钱吧。”
三块!
林默心脏狂跳!
简首和白捡一样!
他努力控制着表情,伸手去摸口袋。
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手在口袋里僵住了。
左边口袋。
右边口袋。
***后面的口袋。
全都空空荡荡。
一分钱都没有。
早上出门时,母亲只给了他五毛钱午饭钱。
他中午啃了自带的白面馒头,把那五毛钱省了下来,本来想买根冰棍……对!
五毛!
他猛地摸向裤兜最深處。
一张被揉得皱巴巴、汗津津的五毛钱纸币,躺在他的指尖。
只有五毛。
距离三块,还差两块五。
巨大的落差,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把他所有的狂喜和激动,瞬间浇灭。
透心凉。
“咋了?
娃子,没钱?”
老头皱起眉,蒲扇也不摇了,眼神里带上了审视。
林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辣的。
尴尬。
焦急。
无措。
“大…大爷,我…我钱没带够…您能给我留着吗?
我马上回家拿钱!
很快!”
他急声恳求,声音都变了调。
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
谁给你留!
这堆破烂还留着?
没钱就别要!
放下放下!”
说着,就要伸手拿回那几块铜。
林默下意识地抓紧了那尊冰冷的铜佛。
指节捏得发白。
怎么办?
怎么办?!
机会就在眼前。
触手可及。
却因为这两块五毛钱,要被硬生生夺走!
他不甘心!
“大爷!
求您了!
就一会儿!
半小时!
我跑着回去!”
林默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哀求。
“不行不行!
俺这要做生意呢!
看你学生娃,咋这么磨叽!
放下!”
老头的语气更加生硬。
周围几个来卖废品的人,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指指点点。
林默的脸更红了。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是急的,也是臊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
眼睁睁看着改变命运的第一个机会,从指尖溜走?
然后重复前世的悲剧?
不!
绝不!
他的眼神猛地一厉。
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狼。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弄到钱!
现在!
立刻!
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