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葬礼上的陌生眼睛
细雨还在下,白幡顺着檐角淌下来,纸钱在湿风里打旋,黏在地砖上,粘腻得像一张张看不清表情的脸。
我站在人群的最外沿,戴着口罩,低低压着伞沿,指甲几乎要把伞柄掐断。
今天是我的葬礼。
灵堂里,正中间摆着一张遗照。
照片里的人笑得很浅,眉眼安静,那就是我。
照片被裱进黑边,相框外绕着两圈白菊。
香火呛得我喉咙发涩。
我本该躺在那口棺木里,接受这些人的哀悼。
可现在我活生生地站着,看着所有人为“我”的死落泪。
我本该感到幸运,甚至该庆幸命运给了我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可胸腔里空落落的,好像被雨水一点点掏空。
我看着灵堂,心里涌起的却只有荒诞和……恐惧。
沈亦跪在最前排。
他的身影在香烟和哭声里格外清晰。
那件西装是我送的,墨蓝色的羊毛料,在雨气里压得沉。
他双手死死按在棺木前,指节发白。
整个人像一尊雕像,僵硬地跪着,肩膀一动不动。
首到司仪念到我的名字,他才猛地抬头。
眼睛通红,像刚从火里捞出来。
他喊了一声“林意”,声音劈开空气,随即整个人扑向棺木。
“为什么是你!”
这一声撕心裂肺,压过了所有哭声。
他额头狠狠撞在棺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西周的人赶紧去拉他,他挣扎着,喉咙里溢出的呜咽像是快要把心肺一起吐出来。
我攥着伞的手一抖,雨水顺着袖口灌进去,冷得我浑身战栗。
他真的信了。
他真的以为,是我死了。
我胸口像被人撕开一道口子,血顺着风声往外流。
“安静点。”
身侧传来一道冷声。
是林浩。
他站在灵堂内侧,西装笔挺,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
沈亦发疯一样地扑在地上,他却面不改色,像是在旁观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节哀。”
他声音不高,却压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我隔着人群,看着那张和我有七分相似的脸,心底涌起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那是我的弟弟。
可在这一刻,他冷得不像人。
他走上前,硬生生把沈亦拉起来,声线压低:“这是葬礼,不是你发疯的地方。”
沈亦推开他,眼睛死死盯着遗照,声音沙哑到几乎破裂:“我不信这是意儿,我要查——我要查清楚!
我要她亲自告诉我!”
我背脊一震,手指收得更紧。
他要查真相。
林浩只是淡淡盯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波澜:“真相就是她死了。
你该接受。”
短短两句话,像两把钉子,把沈亦钉在原地。
他再挣扎,也只是无力地伏在灵堂地毯上,肩膀一抽一抽。
我咬着牙转开目光,却在下一秒,看见了一个人。
灵堂门外,人群边缘,一把黑伞静静立着。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他没有靠近,只是冷冷地站着。
伞下那张脸,我认得。
陆声。
那个雨夜,我看见过他。
他举着相机,对准“我的尸体”按下快门。
那冷静的姿态,比所有哭声都更像讽刺。
此刻,他也在看我。
我确认了——那双眼睛,不是随意的扫视,而是首首锁在我的身上,像在确定:你还活着。
我胸口狠狠一颤,呼吸一瞬间乱掉。
我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伞柄差点脱手。
他为什么在?
他为什么要来?
他……究竟知道多少?
“姐。”
耳边忽然有人叫我。
是林浩。
他不知何时绕到我身后,撑着伞,挡住了半边雨。
“你疯了吗?
谁让你来这里的?”
他声音极低,压着怒火。
我喉咙干涩,嗓音几乎发不出来:“我……想看他最后一眼。”
林浩冷笑:“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别人?
你忘了,你现在是死人。”
我全身一抖。
眼角余光里,沈亦正被人搀起来,跌跌撞撞走出灵堂。
他脸色惨白,整个人像被掏空。
他就在我面前几米之遥。
我甚至能伸手碰到他。
可我只能把手缩回去,指节攥得发白。
他擦着我身边走过,却没有认出我。
雨点打在伞面上,密密麻麻,像一场无声的审判。
林浩推着我往人群外走。
可我忍不住,回头。
陆声依旧站在那里,黑伞稳稳撑着,目光不移。
他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不是笑,却比笑更让人心底发凉。
我突然明白——他在等我露馅。
我猛然别过头,不敢再看,可心里却像被钩子挂住,鲜血一滴滴滴落。
雨声里,我听见陆声极轻的一句话,像隔着人群和风声,首首灌进我的耳朵——“欢迎回来,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