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和己经换了身行头——一件不算新但干净的灰色短褂，裤子上打了两块整齐的补丁，这是他从一个醉酒的走私贩子那里“借”来的。
他没费什么力气。
那贩子揣着刚分到的劣质酒，正吹嘘自己跟着“刀疤强”混得多风光。
文和凑过去，装作崇拜的样子听了半晌，趁对方醉倒在废料堆上，顺手牵走了这套衣服和他兜里仅剩的两枚硬币。
“刀疤强么……”文和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走到一处废弃的管道旁。
这里能看到刀疤强那间铁皮仓库的后窗，此刻正透出昏黄的光。
他数了数手里的硬币，又摸出那小块能量晶体碎屑。
能量晶体在雅利洛-VI是硬通货，哪怕只是这么一小点，也够下层区的人活上两天。
“诱饵有了，该找个合适的渔夫了。”
文和的目光落在仓库斜对面的一间棚屋上。
那是刀疤强手下一个叫“瘦猴”的人住的地方，听刚才那个醉鬼说，瘦猴负责管账，手脚不太干净，一首被刀疤强提防着。
猜忌链的第二环，就从这里开始。
文和绕到棚屋后面，那里堆着一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
他屏住呼吸，从垃圾里翻出一个破掉的金属罐头，把能量晶体碎屑放进去，又往里面塞了几张揉皱的劣质纸币——那是他用一枚硬币换来的。
做完这一切，他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绕回仓库附近，找了个能看到瘦猴棚屋门口的位置蹲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瘦小的身影晃悠悠地回来了，正是瘦猴。
他裹紧了衣服，缩着脖子，路过仓库时还警惕地看了两眼，才快步钻进自己的棚屋。
文和耐心地等着。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听到瘦猴的棚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声，接着是翻东西的窸窣声。
成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朝着仓库的方向走去。
这次他没躲，反而故意让门口的守卫看到了自己。
“站住！
干什么的？”
一个守卫厉声喝道，手按在了刀柄上。
文和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指了指瘦猴的棚屋方向，声音发颤：“我……我刚才路过那边，看到有人从刀疤强老大的仓库后窗翻出来，往那间棚屋里去了，手里还拿着个罐头……”守卫皱起眉：“你看清楚是谁了？”
“没……没看清，天黑，就看到个瘦高个……”文和低下头，像是害怕惹麻烦，“我就是路过，不敢多管闲事……”说完，他不等守卫再问，转身就快步走开，脚步踉跄，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怀疑。
瘦猴手脚不干净他们都知道，刀疤强早就警告过他们要盯着点。
“你在这守着，我去看看。”
其中一个守卫说道，握紧刀柄朝着瘦猴的棚屋走去。
文和躲在拐角，听着远处传来争吵声、东西摔碎的声音，最后是瘦猴尖利的辩解和守卫的呵斥。
他的嘴角又扬起了那抹熟悉的浅淡笑意。
他不需要证明瘦猴偷了东西，只需要让刀疤强觉得瘦猴有问题。
猜忌这东西，一旦生了根，就会自己往疯长。
果然，没过多久，刀疤***怒的吼声就传遍了整个下层区：“瘦猴！
***敢动我的货？！”
紧接着是打斗声、惨叫声，最后一切归于沉寂。
文和知道，第一颗种子己经破土了。
瘦猴就算没被打死，也绝对讨不了好。
而那个叫阿力的手下，看到刀疤强如此暴怒，心里那根刺只会扎得更深——连管账的都敢动手脚，凭什么自己只能拿半块能量棒？
他转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朝着下层区更深处走去。
那里有个废弃的酒馆，据说晚上会聚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路过一个街角时，他看到那个缺了门牙的老汉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雪地里画着什么。
文和走过去，从兜里摸出剩下的那枚硬币，放在了老汉面前。
老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买个消息。”
文和轻声说，“上层区最近在严查什么？”
老汉看了看硬币，又看了看文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还能查什么？
能源呗。
听说银鬃铁卫的巡逻队最近抓了好几个私藏能量核心的。”
文和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能量核心……刀疤强仓库里的，会不会就是这个？
如果是的话，那这场戏，或许能唱得更大声些。
他走到废弃酒馆门口，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里面弥漫着劣质酒精和汗臭的味道，几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围着一张破桌子打牌，角落里还有人在低声交谈。
文和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劣质麦酒，然后竖起了耳朵。
他像一块海绵，默默吸收着周围的信息——谁和谁结了仇，谁欠了钱，谁最近得了什么好东西……这些看似琐碎的信息，在他眼里，都是可以编织成网的线。
一杯酒快喝完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
“……听说了吗？
刀疤强那边出事了，好像是丢了东西，把瘦猴给打残了。”
“活该！
那孙子早就该遭报应了。
不过刀疤强也不是好惹的，这事肯定没完。”
“我看悬，最近银鬃铁卫查得紧，他要是敢闹出大动静，怕是自寻死路。”
文和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银鬃铁卫……如果让他们也“恰好”出现在合适的地方，会不会更有趣？
他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了酒馆。
外面的风雪似乎小了些，露出了被云层切割的、昏暗的天空。
文和抬头望了一眼，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双隐藏在幕后的、带着戏谑的眼睛。
“觉得有意思吗？”
他轻声问，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说，“这才刚刚开始呢。”
他要做的，不是推翻什么，也不是建立什么。
他只是想轻轻推一把，看看这座看似稳固的、被冰雪覆盖的城市，会因为这些细微的裂痕，最终走向何方。
看看那些所谓的光明，能否真的掩盖住底下汹涌的黑暗。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朝着银鬃铁卫在下城区的巡逻点走去。
下一步，该给这场戏，加一个更重要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