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一九西七年五月六日,一九七○年冬天以前过的生活非常普通平淡。
然后,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发生在我身上,从此永远改变了我生命的方向。
改变生命的事件可能非常戏剧性,以及,就其本质而言,非常容易引发混乱。
你整个人在身体、情绪和心理上都往某个方向前进,那个方向拥有你过去所有的动力,以及你未来的所有梦想。
接着突然间,大地震、重大疾病或一个机会迎面横扫过来,让你整个人大受震撼。
如果这起事件力量强大到改变你心智的焦点,你接下来的人生到时候也会改变。
经历一场真正改变生命的事件后,你再也不是同一个人了。
你的兴趣改变了,目标改变了──事实上,你生命的根本目的改变了。
要让你如此用力转向,不再回头看,通常需要非常强大的事件。
但也不一定。
至少,一九七○年冬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就不是这样。
那件事其实很隐约、很微小,稍不留心便会忽略掉。
将我的人生抛进巨大骚动和转变中的并不是一阵高声呼喊,而是一声低语呢喃。
自那改变生命的一刻发生之后,西十多年过去了,但我仍清楚记得那一刻,仿佛昨天才发生一样。
我那时住在佛罗里达州盖恩斯威尔市,事情发生那一天,我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
当时我二十二岁,娶了一个美丽的女孩雪莉。
我们两人都是佛罗里达大学的学生,我正在修研究生课程。
我是相当机敏的学生,被经济系系主任指名要为以后成为大学教授做好准备。
雪莉有个哥哥朗尼,是芝加哥相当知名的律师。
我和朗尼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却结为亲近的好友。
他是手握大权、追求财富的大城市律师,我则是六○年代的嬉皮大学生。
值得一提的是,我那时很讲究数据分析,大学时期从未修过哲学、心理学或宗教类课程。
我在学校选修的是符号逻辑、高等微积分、理论统计学之类的课,这让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更显得不可思议。
朗尼有时会南下来看我们,我跟他往往就是聚在一起闲聊。
事实上,一九七○年那个决定我往后命运的日子,朗尼就坐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
我不记得两人那时到底在聊什么,但我们的闲聊出现了一阵沉寂。
我注意到自己对这静默感到不自在,并且发现我正在思考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之前我多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但这次有某个地方很不一样。
我不是单纯觉得不自在,努力想找些话题来聊,而是注意到自己感觉不自在,想要找话题来聊。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观看“自己的心智活动和情绪,而不只是”感受到“而己。
我知道要把这个发现用文字表达出来很不容易,但”我的心智“和”我“之间有一种完全分离的感觉──我焦虑的心智努力吐出各种可能的聊天话题,我则是清楚觉察到自己的心智正在做这件事。
这就像是我突然能够停留在心智上方,安静地注视着各种想法被创造出来。
信不信由你,这种觉知所在的细微转变,成了重新安排我整个人生的龙卷风。
你可曾注意脑袋里有个声音在说话?
有一会儿,我只是坐在那里向内观看自己试着”修补“尴尬的静默。
但我不是那个忙着修补气氛的人,而是安静注视自己的心智努力从事修补活动的那一个。
一开始,我和我正注视的景象之间只有些微程度的分离,但随着每一秒过去,那个间隔似乎越来越大。
我并没有做任何事情造成这种转变,我只是”在“那里,注意到所谓的我不再包含正经过我眼前的神经质思维模式。
这整个”觉察到“的过程几乎是瞬间发生的。
这就像是你凝视着那种画中有画的海报一样,起初你只看见由各种线条组成的圆形,接着突然间,你看见一整个3D影像从原本似乎一团混乱的东西里浮现出来。
一旦看见了,你不得不纳闷自己先前怎么没看到,影像明明就在那里!
我内在发生的转变就是这种。
那影像如此明显──我就在那里注视着自己的想法和情绪。
其实我一首都在那里看着,但以前太”无觉知“,以致没有注意到。
我好像一首太专注于那些想法和情绪的细枝末节,所以从未把它们当作只是想法和情绪。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里,原本看起来像是可以打破令人不自在的静默的重要解决方法,现在听起来就像有个神经质的声音在我脑袋里说话。
那个声音努力寻找下面这类聊天话题时,我只是注视着:这阵子天气挺不错的,对吧?
你有听说尼克森前几天做了什么事吗?
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当我终于开口出声,我说的是:”你可曾注意到,你的脑袋里有个声音在说话?
“朗尼有点困惑地看着我,然后眼睛里闪现一抹光。
他说:”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脑袋里那个声音老是说个不停!
“我清楚记得自己还趁机说了个笑话,问他如果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在脑袋里说话会是什么景象。
我们两人笑了起来,而生活如常继续。
不过,我的生活就不是这样了。
我的生活不只是”如常继续“,而是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不再相同了。
我不必努力维持这份觉知,我现在就是这觉知。
我是看着川流不息的思绪流经心智的那个存在。
而从相同的觉知所在,我注视着不断改变的情绪流经我的心。
洗澡时,我看见脑袋里的声音叨叨说着我应该开始清洗身体了;和人说话时,我看着那个声音只顾琢磨接下来该说什么,而不是专心听对方说话;上课时,我注视自己的心智玩着”试图抢先教授的思绪一步,看看能否知道教授下一句要说什么“的游戏。
不需要我多说,没过多久,这个新发现的”脑袋里的声音“就开始惹毛我了。
那就好像看电影时旁边坐了个嘴巴一首讲个不停的观众。
观察那个声音时,我内在深处有某样东西很想要它闭嘴。
如果它不再说话会是什么样子啊?
我的内在开始渴望宁静。
初次的体验发生之后几天,我的生活模式有了转变。
朋友来找我聊天时,我不再乐在其中。
我想让自己的心智安静下来,而社交活动对这一点没有助益。
我开始找理由告退,溜到住家附近的森林里。
我在林间空地坐下来,叫脑袋里的声音住嘴。
当然,这方法不管用。
似乎没有任何方法行得通。
我发现自己可以改变它的话题,但没办法让它安静个一、两秒钟。
我对内在宁静的渴望变成一股热情。
我知道看着那声音聒聒不停是什么样子,但不知道它若完全停下来会是什么模样。
而我当时也想象不到,自己即将走上一趟改变生命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