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京城。午门外,汉白玉的广场被冲刷得一片惨白,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也倒映着无数双麻木或贪婪的眼睛。我像个破败的麻袋,被粗暴地掼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彻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囚衣,激得每一寸骨头都在打颤。
“陈默!尔身为相府管家,不思报国,反与奸佞沆瀣一气,贪墨国帑,罪无可赦!”监刑官尖利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廷杖八十!以儆效尤!”
报国?贪墨?我喉头滚动,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涌了上来。严嵩,严世蕃!是你们!是你们吸干了大明的膏血!而我,不过是你们爪牙中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如今却被推出来,承受这泼天的罪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行刑!”
第一记沉重的廷杖裹挟着风声落下,砸在腰臀交接的软肉上。沉闷的撞击声仿佛不是来自体外,而是从我的骨头缝里直接炸开。剧痛!像烧红的铁钎猛地捅了进去,又狠狠搅动。眼前骤然一黑,金星乱迸,肺里的空气被硬生生挤压出去,发出一声短促、不似人声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弹起,随即又被粗壮的行刑校尉死死按回冰冷的地面。
“一!”报数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
第二杖!第三杖!沉重的硬木带着千钧之力,一次次落下,砸碎皮肉,碾断筋骨。每一次撞击都像要将我的魂魄从这具破烂的躯壳里震飞出去。意识在剧痛的滔天巨浪中浮沉,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只带来更深沉的绝望。视野被血水和雨水模糊,扭曲晃动的人影幢幢。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把头抬得更高一点。
目光艰难地穿透雨幕,越过攒动的人头,终于死死钉在了那高悬的监刑棚下。紫檀木的大伞撑开一片干燥的天地。严世蕃!那张肥胖油腻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兴致盎然。他懒洋洋地斜倚在铺着锦垫的圈椅里,手里正捏着一只油光锃亮的鸡腿,慢条斯理地撕扯着。肥厚的嘴唇沾满了油腻,他嚼得津津有味,偶尔还伸出猩红的舌头舔舔嘴角的油光,仿佛眼前上演的不是一场血肉横飞的酷刑,而是一出绝妙的下饭好戏。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玩味,恰好与我在泥泞中努力仰起的、充满血丝的视线撞在了一起。一丝得意、残忍的笑意,在他嘴角缓缓扯开,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烙印在我的眼底。
“呃啊——!”又一记重杖砸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剧烈的抽搐中,我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后骤然断裂的弓弦。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冰冷和轻飘感。灵魂仿佛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彻底撞出了躯壳,漂浮在雨幕之上,冷冷地俯瞰着广场上那具血肉模糊、已不成人形的躯体。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温柔而沉重地包裹下来。
……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