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的门被撞开时,我正弯腰清点最后三袋合成营养粉。“秦姐!张麻子带人堵了水站!
说今天不分水,就砸了过滤泵!”阿强冲进来,脸涨得通红,汗混着沙土往下淌。
他手里还攥着半截扳手,虎口裂了道口子。我直起腰,膝盖嘎嘣响了两下。
外面吵得像煮沸的锅。风卷着沙砾砸在金属顶棚上,噼啪响。“带路。
”我抓起靠在墙角的撬棍,冰凉的铁硌着手心。阿强喘着粗气跑在前面。营地里灰扑扑的,
低矮的合金板房歪歪扭扭排着,像被踩扁的罐头。风沙太大,
远处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围着水站那间孤零零的小屋推搡。“秦雅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堵在水站门口的人堆分开条缝。张麻子叉着腿站在最前面,
粗布工作服敞着怀,露出黑黝黝的胸脯。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汉子,眼神都冒着火。
水站管理员老陈缩在门板后面,脸色惨白。“秦雅,别扯没用的!”张麻子唾沫星子喷出来,
“按人头分水?老子昨天挖了一天矿,就分那半桶黄泥汤?够喝还是够洗?
我婆娘娃儿嗓子都冒烟了!”后面有人吼:“就是!凭啥隔壁种菜的比咱们多分水?
”“矿工不是人?”“这破地方活不下去了!”撬棍在我手里掂了掂。
我看着张麻子:“规矩是抽签定的。矿组、种植组、维修组,轮流优先配水。上周矿上塌方,
维修组抢修管道三天没合眼,那周的水先紧着他们。你忘了?
”张麻子脖子一梗:“少扯以前!老子现在就要水!今天不给,我们自己开泵!
”他往前一冲,后面的人跟着涌。阿强和几个维修组的小伙子立刻横起胳膊挡。
两边肩膀撞在一起,火药味呛人。“行啊。”我把撬棍往地上一顿,咚一声闷响,
压过了吵闹,“砸泵?砸了,明天一滴水都没。大家一起渴死。”吵闹声小了点。
张麻子瞪着我。“矿坑底下,B7区东侧,”我看着他的眼睛,“昨天你带人清理塌方碎石,
发现的东西,交出来。”张麻子脸色猛地一变,眼神躲闪:“你…你胡扯啥!
”“三块高纯度能源晶石。”我说,“够换十台大功率净水机,外加半年的过滤耗材。
营地规矩,勘探发现重要资源,统一上交分配。”我往前走一步,撬棍尖几乎戳到他胸口,
“私藏,按规矩得赶出营地。这风沙天,走出去活不过两天。”人群彻底安静了。
只有风呼呼刮过。张麻子脸上横肉抽动,额头青筋突突跳。他死死盯着我,拳头捏得咯咯响。
僵持了大概半分钟,他肩膀突然垮下来,狠狠啐了一口,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布包,
砸在地上。三块鸽子蛋大小、隐隐发着蓝光的石头滚出来。“妈的!”他骂了一句,
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跟着闹事的人互相看看,也缩着脖子散了。阿强抹了把汗,
弯腰去捡石头。我拦住他:“戴手套。这玩意儿有辐射。”老陈从门板后面探出头,
心有余悸:“秦工,幸亏你……”我没理他,弯腰捏起一块晶石,
隔着厚布手套也能感觉到细微的能量脉动。这玩意儿值钱,但更值钱的是,
它不可能凭空出现在废弃矿坑里。这附近,肯定有东西。夜里,风更大了,
沙砾像子弹一样敲打着我的窗户板。营地的探照灯在狂沙里投下昏黄的光柱,摇摇晃晃。
桌上摊着张手绘的破地图,墨水都晕开了。我盯着那个标着废弃矿坑B7区的红叉。
这破地方,编号“灰烬星-47”,听着就晦气。联邦甩手掌柜当得彻底,
把我们三百多号“自愿拓荒者”扔这儿,发点快过期的营养剂和一堆生锈的零件,
美其名曰“授予土地开发权”,其实就是自生自灭。缺水,缺粮,缺一切。能撑半年,
全靠抠。张麻子发现的晶石,是条活路。也是条险路。门被轻轻叩响。阿强闪进来,
带进一股沙土味:“秦姐,查清楚了。张麻子下午跟种植组的刘婶吵了一架,
嫌她家菜地用水多。他婆娘闹着要水洗头,估计是火上浇油。”意料之中。营地像个火药桶,
缺水就是火星子。“明天,”我把晶石推过去,“你带李工,开那辆还能动的勘探车,
去B7区东边。带上盖革计数器,仔细筛。这晶石不是矿脉产物,像是…某种设备上的。
”阿强眼睛一亮:“废弃基地?”“可能。”我敲了敲地图上矿坑更东边一片空白,
“老陈说,他年轻时听运输队提过一嘴,这方向,好像有个废弃的早期观测站。年代太久,
星图都没标。”“明白!”阿强抓起晶石,像抓着宝贝,“要真找到个基地,
哪怕只剩壳子…”“就有砖头盖房子了。”我接了一句。这破合金板房,冬天冻死,
夏天烤熟。阿强咧着嘴出去了。我吹熄了桌上唯一的应急灯芯。黑暗里,
风沙的嘶吼更清晰了。攥着撬棍的手心,汗还没干。明天,希望别出岔子。第二天下午,
风沙小了点,天还是昏黄的。我正带人加固被风掀了一半的种植棚顶,
阿强的通讯器信号断断续续传过来,全是滋啦的杂音,
就听清几个字:“…找到了…大东西…坑…快来!”心猛地一跳。我立刻跳下棚架:“老陈!
看好家!维修组能动弹的,带上家伙,跟我走!”三辆勉强能开的破车,突突冒着黑烟,
冲进漫天沙尘。矿坑在营地西边十几公里,路早就被沙埋了,颠簸得能把早饭颠出来。
远远看见勘探车歪在一个巨大的塌陷坑边上。阿强和李工像两个土猴子,正拼命朝我们挥手。
车灯打过去,坑底隐约露出一大片扭曲的、银灰色的金属结构。“秦姐!是个坠毁的大家伙!
”阿强嗓子都喊劈了,“像艘老式运输舰!一半埋在沙里了!舱门…舱门好像还能开!
”我们连滚带爬滑下坑。那金属残骸比想象的更大,锈迹斑斑,
船壳上有个模糊的联邦早期标记。一个严重变形的舱门斜斜地敞着条缝,里面黑洞洞的。
撬棍***门缝,几个人一起吼着发力。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门被硬生生别开更大一道口子。一股混合着铁锈和尘埃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李工打头,
举着应急灯钻进去。
灯光晃过布满灰尘的控制台、翻倒的座椅、散落的管线…像个巨大的钢铁坟墓。
“我的老天爷…”阿工的声音在里面发抖,“秦姐…你…你进来看看!”我矮身钻进去。
应急灯惨白的光束扫过主控舱。然后,定住了。舱壁一侧,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个…不,
是几百个密封的金属箱!箱子外漆剥落,
邦农业署的徽标和一行大字清晰可见:标准型水培农场单元 - 模块化组件我走过去,
手指拂过冰冷的箱体,擦掉厚厚的灰尘。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标注:基础作物包小麦/大豆/速生叶菜。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猛撞。水培农场!有了这个,就能在室内种粮种菜!不靠天,
不靠那点可怜的地下水!“还有那边!”李工激动地指向更深的阴影。灯光移过去,
照出几个更大的、方方正正的金属柜,上面印着能源核心的标志!“找!仔细找!
所有能用的,能拆的!”我的声音有点不稳,“阿强,立刻回营地!把所有能拉货的车,
能动弹的人,全叫来!快!”接下来的三天,营地像过年。所有轮休的人,
连半大孩子都跑来帮忙。巨大的喜悦冲淡了疲惫。我们用简陋的拖车、滑轮组,
甚至人拉肩扛,把那些沉重的金属箱子和设备零件一点点从深坑里拖出来,运回营地。
最大的那个能源核心柜太重,最后是十几个人喊着号子,用滚木一点点挪出来的。
张麻子也在人群里,闷头干活,比谁都卖力。没人提水的事。清点战利品那天,
阳光难得穿透了灰蒙蒙的大气层。营地中间的空地上,堆满了沾满泥土的金属箱和设备。
“水培单元基础组件,三百二十箱!配套的营养液浓缩包,一百五十箱!
”阿强扯着嗓子念清单,脸兴奋得发红,“小型能源核心一个!看这铭牌,
功率足够带动整个水培农场和营地基础用电!”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几个女人激动地抹眼泪。刘婶紧紧抓着一包速生叶菜的种子包,手直哆嗦。
我站在一个翻倒的金属箱上,风吹得头发乱飞。看着下面一张张被风沙和希望刻满痕迹的脸。
“地方!”我吼了一声,压住喧闹,“没地方,这些都是废铁!我们得盖房子!
真正的大房子!”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营地东边那片相对平坦的沙砾地。“就那儿!
”我指着那片空地,“拆掉所有挡路的破板房!用它们的骨架当钢筋!挖地基!
搅拌沙土当混凝土!我们盖一个大的!把水培农场放进去!把能源核心装起来!让所有人,
都住进有屋顶、有灯、有暖气的房子里!让地里长出粮食!”“干!”张麻子第一个吼出来,
脸红脖子粗。“干!!”吼声汇成一片,震得脚下的沙地都在抖。基建狂潮开始了。
维修组的人成了宝贝。李工带着几个懂点图纸的,
日夜琢磨那些水培单元和能源核心的安装说明。力气活是所有人的。拆旧板房,清理地基。
没有工程机械,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挖土用铁锹和手,运土用破桶和编织袋。
搅拌“混凝土”的池子是用旧船壳钢板焊出来的,水和沙土比例全靠刘婶的老经验。
张麻子带着矿工组负责最累的活,挖深坑埋能源核心的地基。没人喊累。累了,
就看看堆在营地中间那些银光闪闪的水培单元箱子,想想以后不用顿顿啃合成营养粉的日子。
我也泡在工地上,满身沙土,嗓子早就喊哑了。协调人手,解决突发问题。哪个组缺工具了,
哪个位置地基挖偏了,两拨人因为材料分配吵起来了…都得管。冲突还是有的。
为了几根能当钢筋用的合金条,种植组和矿工组差点打起来。
我直接把合金条扔给维修组:“吵什么!谁的手艺好谁用!早点把骨架搭起来,
大家早点住进去!”没人敢吭声了。在共同的、看得见的巨大利益面前,小算盘都得靠边站。
进度比想象的快。灰烬星没有昼夜概念,只有光照强弱。大家累了就轮班睡几小时,
醒了接着干。巨大的钢骨架在沙地上一天天拔高,像一个正在生长的钢铁怪兽。第十天,
主体钢架基本成型。开始铺设顶板和墙壁。
用的材料五花八门:拆下来的旧合金板、勘探船还算完好的外壳、甚至压平了的废弃货箱。
只要能挡风沙,都行。李工那边也取得了突破。他带着人,
硬是把那个老旧的能源核心捣鼓响了!微弱的蓝光在核心表面亮起时,整个营地再次沸腾。
虽然目前只敢接几盏临时照明灯试试,但那光亮,像黑夜里的第一颗星。
就在大家觉得曙光在望时,麻烦来了。这天下午,我正在指挥人吊装最后一块大型顶板。
对讲机里突然传出老陈变了调的声音:“秦工!秦工!不好了!西边…西边来人了!
好几辆车!挂着‘黑隼’的旗!”心猛地一沉。黑隼?这片星域臭名昭著的拾荒者团伙!
他们像秃鹫,专盯资源匮乏的拓荒点,抢东西,绑人勒索。“所有人!”我抢过扩音器大吼,
“工地停工!女人孩子立刻回屋锁门!男人抄家伙!上围墙!
”刚刚还热火朝天的工地瞬间死寂。下一秒,人群爆发出慌乱的行动。
女人拉着孩子尖叫着往回跑。男人们则顺手抓起地上的铁锹、撬棍、钢筋头,
发疯似的冲向营地外围那圈摇摇欲坠的合金板“围墙”。我冲到营地西边的瞭望台。
阿强和张麻子已经在那了,脸色铁青。远处沙尘滚滚,
三辆改装过的、焊着狰狞尖刺的武装越野车正轰鸣着逼近。车上插着一面破破烂烂的黑旗,
画着只凶戾的鸟头。车子在围墙外几十米一个急刹停下,卷起漫天沙尘。车门打开,
跳下来七八个壮汉,穿着脏兮兮的皮甲,手里拎着老式能量步枪和砍刀。为首的是个光头,
脸上有道疤从额头划到下巴,眼神像毒蛇。他慢悠悠走到最前面,
歪着头打量我们简陋的围墙和后面紧张的人群,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哟,挺热闹啊?
盖房子呢?”“你们想干什么?”我站在瞭望台上,尽量让声音平稳。
光头指了指我们正在建设的大棚骨架,又指了指营地中间堆着的水培单元箱子,
笑容更大了:“灰烬星47号?听说你们走狗屎运,挖到宝了?我们黑隼,
最喜欢帮人‘保管’贵重物品了。把那些箱子,还有那个亮闪闪的能源核心,乖乖交出来。
省得我们动手,伤了和气,多不好。”他身后的人哄笑起来,枪口有意无意地抬了抬。
围墙后面一片死寂。恐惧像冰水一样蔓延。有人手里的铁锹在抖。
我盯着光头:“东西是我们拿命换的。交了,我们三百多人就得饿死、渴死在这。你觉得,
我们会交吗?”光头的笑容冷了:“小娘们,嘴挺硬啊?”他抬起枪口,
指向围墙上一个探头张望的半大孩子,“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自己进来拿了!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张麻子突然暴吼一声,像头发怒的熊,手里的钢筋头捏得死紧,
眼睛赤红,“老子跟你们拼了!”“对!拼了!”“妈的!抢我们的活路!”“跟他们干了!
”恐惧被逼到了绝路,瞬间点燃了愤怒。围墙后面,男人们举起了手里简陋的武器,
吼声震天。连平时最胆小的刘婶,都举着把菜刀,手在抖,眼神却凶狠。光头愣了一下,
显然没料到这群看起来像叫花子的拓荒者反应这么激烈。他眼神阴鸷地扫过群情激愤的人群,
又看了看我们那圈虽然破但人数不少的围墙。强攻,他们人少,肯定有死伤。
他脸上那道疤抽动了几下,突然又咧开嘴,换了副腔调:“行!有骨气!
我秃鹰最欣赏硬骨头!不过嘛…”他话锋一转,“这灰烬星,鸟不拉屎,你们守着宝贝,
也变不出水粮。我们黑隼,有门路。不如…合作?”“合作?”我冷眼看着他。“对!
”秃鹰摊开手,“你们把东西给我们,我们负责卖到繁荣星域去!卖的钱,分你们三成!
够你们买水买粮,舒舒服服过好一阵子!比你们自己瞎捣鼓强百倍!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起哄:“就是!三成不少了!”“总比烂在这里强!”这话像盆冷水,
瞬间浇灭了一部分人的怒火。有人眼神开始闪烁。三成?卖掉?似乎…也是个出路?
“秦姐…”阿强在我旁边,声音有点犹豫。我还没说话,张麻子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呸!
合作?信你们这群鬣狗的鬼话?东西出了手,你们会认账?怕是转头就把我们灭口了!
大家别上当!他们就是怕我们人多,不敢硬抢,想骗!”“张麻子你闭嘴!”秃鹰恼羞成怒。
“你才闭嘴!”我厉声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嘈杂。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盯着秃鹰:“合作?可以。”人群一阵骚动。张麻子急得想说话,被我抬手止住。“但是,
”我盯着秃鹰的眼睛,一字一顿,“不是三成。是七成。卖货的钱,我们拿七成。而且,货,
得由我们的人跟着押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秃鹰脸上的假笑彻底没了,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七成?小娘们,你做梦呢?”“那就没得谈。”***脆利落,
“东西,我们自己用。活路,我们自己闯。你们,要么现在就滚,要么,
”我握紧了手里的撬棍,指向围墙后面无数双愤怒的眼睛,
“问问我们三百多号人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对!滚!”“七成!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滚蛋!”吼声再次爆发,比刚才更猛烈,带着被戏耍的愤怒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无数铁锹、钢筋、撬棍在空中挥舞,像一片钢铁的荆棘林。秃鹰的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眼神凶狠地在我脸上剜了几圈,
又扫过那一片同仇敌忾的简陋武器和布满风霜却毫无退缩的脸。
他身后一个手下凑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好!好得很!”秃鹰咬着牙,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秦雅是吧?我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他狠狠一挥手:“我们走!”三辆武装越野车带着不甘的轰鸣,卷起漫天沙尘,
灰溜溜地掉头消失在昏黄的地平线。围墙后面,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人们互相拥抱,
拍打肩膀,有人激动地哭了。这不是一场战斗的胜利,而是一次意志的胜利。
我们守住了自己的命根子。张麻子狠狠抹了把脸,冲我竖起大拇指:“秦姐,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