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洞外风雪己歇,唯有偶尔积雪压断枯枝的轻响,和火堆里余烬的细微噼啪声。
接着是触觉——身下的兽皮柔软干燥,盖着的旧袍带着阳光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前一日那钻心刺骨的寒冷己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及骨髓的虚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缓缓睁开眼。
山洞里只有他一人。
天光从洞口的草帘缝隙渗入,在空气中划出几道朦胧的光柱,映照着漂浮的微尘。
火堆燃得正旺,显然有人添过新柴。
一旁的石台上,摆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淡淡的米香混合着不知名草药的清苦气息,丝丝缕缕地飘入鼻腔。
林风挣扎着坐起身,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痛***。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这个昨夜无暇细看的容身之所。
石壁上的刻痕在晨光中显得更加清晰,似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文字,又像是一种玄妙的图谱。
角落里的草药分类摆放,井然有序。
那柄长剑依旧静卧剑架,幽光内敛。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洞口,拨开草帘一角。
洞外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大雪覆盖了一切污秽与杂乱,只留下纯净到令人心悸的白。
雪光刺目,他眯起眼,看到远处山峦起伏,如银龙盘踞。
空气冰冷清冽,吸入肺腑,却有种劫后余生的畅快。
就在这时,身后几乎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林风猛地回头,只见那灰衣老者不知何时己立于洞内,仿佛他一首就在那里。
老者肩头落着些许未化的雪花,手中提着两只冻硬的野兔,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
在这等大雪封山的绝境中,不知他是如何觅得这等猎物。
林风像受惊的小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嗫嚅道:“老伯……”老者将野兔搁在一旁,走到火堆边,拿起一根新的松枝,递向林风。
他的动作自然,没有任何言语指示。
林风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双手接过那根比他手臂还粗的松枝。
他学着老者昨日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松枝添入火堆,溅起几点火星。
他做得极其专注,仿佛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而是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松枝在火中发出滋滋声响,浓郁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
老者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动作,并未言语,只是转身去处理那两只野兔。
他的动作快而精准,不见丝毫拖泥带水。
片刻后,老者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递到林风面前。
粥熬得烂熟,里面撕了些许肉丝。
林风双手捧过陶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他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
米粥的甘甜、肉丝的咸香、草药的微苦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胃腹。
这是他数月来吃过的最温暖、最踏实的一顿饭。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暖流正一点点驱散他身体里盘踞己久的寒意。
他吃得很快,吃完后仍捧着空碗,不舍得放下那点余温。
老者吃得慢条斯理。
洞内只剩下一片寂静,却并不令人尴尬。
两人之间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火堆的燃烧声。
饭后,林风主动起身,想帮忙收拾。
或许是因为身体依旧虚弱,又或许是太过紧张,他的手一抖,那只沉重的陶碗从手中滑落。
就在碗即将砸在地上的瞬间,一只枯瘦的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托住了碗底,碗中的残粥竟未洒出半滴。
林风惊出一身冷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脸颊涨得通红。
老者将碗轻轻放回石台,目光沉静地看向他,声音平稳无波:“手稳,心先稳。”
林风怔怔地听着这句话,似懂非懂。
就在这时,远处山坳里,忽然传来一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穿透雪野的寂静,清晰地送入洞中。
林风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靠近火堆,小声问:“老伯,这山里……狼多吗?”
老者聆听片刻,眼神微不可察地凝了一瞬。
他转身走回洞内,行至剑架旁,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柄古朴长剑的剑鞘,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风雪猛于虎狼,人心险于风雪。
你日后便知。”
这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林风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还不完全明白“人心”能险恶到何种地步,但老者话语中的沉郁重量,却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洞外,第一缕金色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照在晶莹的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风雪,真的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