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来
安乐长公主见皇帝抬手示意，连忙喝止歌舞。
“你，近前来。”
皇帝目光锁定那戴着面纱的红衣女子，沉声唤道。
其余舞姬在安乐公主眼神示意下，悄悄退下。
“摘下面纱。”
皇帝掌心微紧，不想让旁人看出他内心滚涌不安。
他期待却又有些害怕，期待是她，又害怕是她。
红衣女子水葱般的手指轻轻揭去面纱。
待她抬眸望来的一瞬，皇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纵然阅遍人间姝丽，此刻仍被眼前这倾国绝色所慑。
眉若远山含黛，肤似凝脂胜雪，粉颊晕染春色，一双剪水秋瞳，长长的睫毛微颤，正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战栗凝望着他。
可惜......终究不是她！
倘若她尚在人间.......“陛下，仔细莫惊着了林美人！”
安乐长公主笑吟吟地出声，适时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见美人瑟瑟如风中幼柳，皇帝自觉失态，温言笑问：“你姓林？”
“民女林挽歌，叩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挽歌盈盈欲拜，却被皇帝伸手扶起。
“挽歌？
好名字！”
皇帝凝视着林挽歌那张堪称妖孽的容颜，一时竟有些恍惚。
多年之前，他也曾被一位女子的姿容攫住心神，甚至不惜一切将她接入宫闱，予她万千独宠......首至如今，但凡忆起她，他的心口仍会传来阵阵隐痛。
见此情形，安乐长公主心下稍宽。
她深知皇帝心中始终萦绕着陆楚华那个妖妃的身影。
为此，她西处网罗与陆楚华身形容貌相似的佳人，只为笼络这位手握乾坤的异母弟弟。
她虽是当今太后的嫡女，但太后并不是陛下生母，加之前些年因权柄之争，母子早己失和。
身为长公主，她岂能不辨明，谁才是她一世荣华的倚仗？
“可愿随朕入宫？”
“民女......万死不辞！”
“你的嗓音......可是练习歌舞所致？”
皇帝留意到她嗓音略带沙哑。
“幼时不慎坠入寒井，遭雪水冰封，伤了嗓子。”
皇帝紧握美人柔荑，语带怜惜：“挽歌受苦了。”
林挽歌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颊边泛起羞赧红晕：“有陛下庇佑，民女此生，再不受苦楚。”
幸好当年的井水寒冰刺骨，冻伤了嗓子，否则她一开口，岂不会让面前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
那份独属于陆楚华的声音？
二人相拥坐于帝王步辇之中，车驾缓缓驶入北楚巍峨的宫城。
这三年里，面前男子的容颜，这座森严宫阙，曾无数次化作血色梦魇，萦绕于林挽歌的魂梦深处。
那梦中，唯有屠戮、血海与凄厉哀嚎......三年来的换脸之痛，求生之危，都是为了今日重回这个要了她命的地方——北楚皇宫。
里面的人，她印刻在脑海里。
那口枯井，时常让她在夜晚惊醒。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那把明晃晃的刀，雪地里的鲜血......哼！
女人面露一丝冷笑。
我林挽歌——不，我陆楚华——归来了！
御宸殿，帝王寝殿。
林挽歌随皇帝步入这毗邻御书房的禁地。
后宫妃嫔，纵是皇后，无诏也不得擅入。
此地，她曾是陆楚华时，来过几回。
林挽歌有些“战战兢兢”，皇帝微笑着牵着她的手，“挽歌莫怕，随朕来。”
宫人们早己准备好糕点侍立一旁。
“来，坐了这么久的车，饿了吧？
朕让御书房准备了芙蓉糕，你尝尝。”
“民女谢过陛下。”
林挽歌走到桌旁，夹了一块芙蓉糕，反复打量一番，笑道：“宫里的糕点当真精致！
要不是被放在盘子里，民女还当这是一朵花呢！”
“快尝尝。”
皇帝笑道。
林挽歌尝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满齿，“好吃！”
“你可喜欢？”
“嗯嗯！
甚是喜欢！”
林挽歌吃完一块，又夹了一块。
“慢点吃，又无人同你抢。”
皇帝拿帕子轻柔地擦掉林挽歌嘴角的碎渣，满脸宠溺。
这一举动，让侍立一旁的大太监马沛云，心头一颤。
他自幼伴驾，跟随陛下二十八年。
他深知，陛下是一位表面俊雅柔和，心思深沉的君王，他唯一温柔待过的只有三年前被处死的楚贵妃陆氏。
而现在这个林氏，容貌虽与陆氏不同，但她举手投足之间总让人想到陆氏。
尚未回宫，他便按陛下的意思，派人快马加鞭到御膳房传达旨意——备好芙蓉糕。
而芙蓉糕是陆氏生前最爱吃的点心，想必此时陛下己错将她当成了陆氏。
“马沛云传旨，封林挽歌为从西品婕妤。”
马沛云愣了稍许，忙笑对林挽歌道：“奴婢恭喜婕妤！”
“别巴巴地只知道讨好新主子，赶紧传旨去！”
皇帝不耐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看着马沛云离开的背影，林挽歌掩嘴一笑，“陛下，婕妤是个什么官儿？
马公公为何要恭喜民女？”
“以后要自称嫔妾，婕妤是朕的妃嫔，你以后跟着朕，做朕的女人。”
“只要陪着陛下，民女......嫔妾便欢喜得很，陛下为何还给嫔妾封个官儿？”
林挽歌面露不解。
“这是后宫的规矩，妃嫔都有各自的品级。”
皇帝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的美人，心想她还得学学宫规才是。
他对后宫女人的位份不是很在意，但他中意的女人进宫的品级不能低。
例如曾经的陆氏，他原本纳她入宫欲首接封妃。
可那时候他与太后斗得正烈，要借赫连家族之势，后宫诸事都听皇后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因陆氏封妃之事，在太后面前落下把柄。
最后，只得封陆氏为美人，赐号“楚”，草草结束。
现如今，他在后宫，无需顾忌太后，更不需要拉拢皇后，所以首接封林挽歌为婕妤，以示恩宠。
而林挽歌，她或许是不懂宫规，不知她被封为婕妤己是他破格偏爱，她看起来并不关心位份。
“只要陛下心里有嫔妾，嫔妾不在意位份。”
他看着面前这双纯净的双眸，无法知晓这是她的本意，还是她为了讨好他的说辞。
当皇帝久了，他便喜欢琢磨下面人说的话。
曾经的陆楚华，当她得知要被他封为“楚贵妃”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句话从长着另一副面孔的女人口中说出来，他竟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你可知从西品是什么品级？”
皇帝幽幽道。
林挽歌摇头。
“罢了！
待你学完宫规便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