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从此天大地大，任我逍遥，却在巅峰一刻骤然惊醒——原来踏上仙途那一刻起，一切便己注定。
我自诩启星峰历代峰主中，炼化最全，“命”道领悟最深之人。
此刻才知，我不过是这浩瀚命盘里，一颗深陷其中却不自知、妄图挣扎的死子。
可我偏不从！
若后世有惊才绝艳的小辈，切记：莫要轻入渡劫！
这方天地的可怖隐秘，唯有登临渡劫之巅，方能窥见一丝。
这一切，或许该从那天说起……彼时，我不过是泥巷里挣扎求生的乞儿。
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山间野果是粮，偶有善心人施舍薄粥，或教我些活命的技艺——识字、辨药、熬糖、唱曲……为活命，我学得格外认真。
这日，我照例在市集角落铺开粗布，摆上刚采的车前草和野莓，缩在一旁，习惯性地从行人的鞋履泥痕揣度身份。
风，突然变了向，带着清冽草木气。
一双月白不染尘的绸鞋停在我摊前，鞋边云纹极淡，沾着山涧水汽的凉意，泥尘仿佛都避着它。
心跳漏拍。
我慌忙低头，声音发飘：“客官……要看看草药吗？
刚采的，带露呢。”
没有回应。
只有风卷草屑擦过耳畔。”
哗啦——“风骤猛，摊布卷筒，草药撒地，竹筐翻倒，野莓滚落红得刺眼。
我慌忙去抓布角，却见一只手先我一步拾起一株草药——骨节分明，指甲齐整，指腹薄茧，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谢、谢谢……”我抬头，目光撞进衣摆云纹，脖颈发烫。
他没说话，弯腰又拾起两株，摆在我手边。
那双白绸鞋映着天光，纤尘不染。
“我是桃源宗宗主。”
声音如山涧滴石，周遭喧嚣瞬间淡去。
桃源宗！
修仙仙门！
我捏着草药的手一紧，野莓汁黏糊糊的。
“还缺个弟子。”
他又道。
我猛地抬头，逆光中看不清他眉眼，只觉那双眼盛着整片山的雾气。
浑身筋骨像石缝里快枯死的卷柏骤然得水般绷开。
“为什么……是我？”
声音抖得厉害。
他指尖轻捻一片野莓叶，眼神复杂：“桃源宗收徒，不看根骨，不看家世。”
“那看什么？”
“只看缘。”
“缘？”
“任何人，只要愿。”
心底名为野望的火苗轰然点燃！
遨游天地，翻江倒海……仙人之姿的幻想从未如此炽热！
“走了。”
他转身，白衫扫过，空气骤然香甜。
眼前景象剧变！
市集喧嚣、铁匠火星、焦糖香气瞬间被抹去。
脚下是湿滑苔藓，眼前一道高耸入云的古木门框，木纹里嵌着碎星般的光。
他的背影在门前，衣角轻飘。
刚才在市集的疑问堵在喉头——那“缘”究竟为何？
是我特殊？
还是某种注定？
我捏紧拳头，野莓汁己干，只余涩味。
脚步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踩在苔藓上，软如踏云。
门框上，半朵刻痕桃花的花瓣纹路里，似有风声呜咽。
踏过最后一级石阶，山风拂面，古朴大殿映入眼帘。
殿前玉阶上，静立三人，气度卓然。
师父飘然的身影在前，更衬得他们鲜活。
“喏，这定是我们的小师弟了！”
脆如清泉的嗓音响起。
一名与我年岁相仿的少女笑靥如花，灵动地越过师父。
她发簪翠羽，肌肤胜雪，明眸亮得惊人，首首望来，如初春枝头最娇嫩的桃花瓣。
她身后两名男子看来。
左首身材魁伟如山岳，步伐沉稳，朗声笑道：“小馨，莫要吓着新来的师弟。”
他英武迫人，衣袍下似有力量蛰伏。
右侧蓝袍男子缓步走近，气质温润如玉，唇角含笑：“师弟勿怪，清馨师妹是见宗门添丁，心中欢喜。”
他声音舒缓，带着墨香松木清气。
他们的笑容驱散了我最后一丝焦躁。
深吸山间清气，我从师父袍袖后侧身一步，深深一揖：“师兄、师姐安好。
弟子勘柯，拜见。”
“我叫风清馨！”
少女欢快强调，“很高兴认识你哦，小~师~弟~！”
“尉迟道。”
大师兄声如金石。
蓝袍青年“唰”地展开玉骨折扇，云海松涛图现：“小师弟，我叫驰名，行二。”
扇骨轻点，“大师兄尉迟道。”
转向风清馨，促狭一笑，“这位嘛，是你的——‘小’师姐。”
“‘小’师姐？！”
风清馨瞬间蹦到我面前，叉腰挺背，下巴高扬，桃花眼瞪圆：“我是你的！
三！
师！
姐！
快叫！”
“三…三师姐。”
我被她气势所慑。
“记住啦！
以后就这么叫！”
她满意点头。
“咳。”
一声轻咳穿透所有微澜。
师父平静目光扫过。
“清馨，”他声音如涧水流淌，字字入心，“你自幼在山门，然年岁尚幼于勘柯。
‘师姐’二字，非虚名，需担责。
你心性跳脱，仍需打磨。
这责，你可担起？”
风清馨手慢慢放下，长睫低垂，粉唇微嘟。
片刻，小声咕哝：“……好吧，师妹就师妹。”
飞扬神采敛去，似铃兰暂歇。
“哈！”
驰名合扇轻敲掌心，笑意促狭，“妙哉！
是谁掰着指头盼着‘甩掉小字当师姐’？
担子一来，溜得比山涧银鱼还快！”
语气又转宠溺，“逍遥自在的小师妹，岂不更妙？
省得板着脸装大人。”
“哼！
小师妹就小师妹！”
风清馨俏脸绯红扭过头，羞恼中藏着被说中的认同与狡黠。
师父目光最终落回我身上，深邃眼眸映着仙山云雾：“勘柯。”
他唤我，带着奇异的确认感，“今日，你行过拜师礼，踏过‘问心梯’，便是我桃源宗正式弟子。”
“问心梯”三字轻点而出，石阶仿佛不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