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绣出那名动天下的《百蝶双面绣》后,静安侯亲临府邸求娶我。
可大婚前夜,我却惨遭毒手,淹死在水中。
我父亲和母亲为了攀附侯府富贵,转手将我的绣品给了姐姐,让她代嫁。
姐姐为绝后患,在我断气之后,竟命人剥下我的皮,将我的脊骨炼制成一枚招魂铃,拘禁我的魂魄。
十年后,姐姐在侯府内享尽荣华,获封一品诰命。
城中权贵无不躬身前来道贺。
然而,在宴席之上,一阵刺耳的骨铃之声却毫无预兆地响起。
侯府瞬间着起大火,诡异异常,无论怎么扑都扑不灭。
姐姐自此一病不起,昔日得意荡然无存。
静安侯派遣心腹寻来玄机子,意图镇压邪祟。
她紧紧抱住姐姐安抚:“晚衣莫怕,待我寻得鬼祟,定要将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父亲和母亲也请来了族中长老,在祠堂内设下香案,咒骂不休:“这贱婢!死了都不安分!竟敢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真是罪孽深重!活该你永不超生!”玄机子开坛作法,脸色却骤然变得煞白:“这骨铃处处透着大凶!实乃不祥之物!”1玄机子的话音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刺耳的骨铃之声还在响着,姐姐声音发颤:“定是那个娼妇在作祟!她生前就最爱勾人,现在好了,死也不消停......”她话还没说完,众宗亲早已窃窃私语。
“阮枝那等出身微贱的庶女,绣得一手好花也没用,听说最后暴毙湖中,定然命中带煞!”“也不知这玄机子能否压制住她。”
玄机子面色古怪,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朱漆铜钱,举手一撒。
几番掐算下来,他的呼吸骤然变重:“魂铃泣血,骨相为证,这招魂铃分明取自生人脊骨!”玄机子不容姐姐辩解,手里的桃木剑一下指到她心口:“夫人,每夜子时,可曾觉得肋下生疼,好似刀割?”“此乃大凶之兆,若七日不破邪,侯府必定遭血月焚门之劫,冤魂索命,无人可救!”一时间,满厅贵眷皆倒退半步,谁也不敢靠近。
姐姐听后,猛地踉跄两步,凄厉尖叫:“定是阮枝的魂魄在作乱!是她!她要拉我下地狱做替死鬼!”父亲和母亲见状,连忙上前,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什么疯话!那孽障早就尸骨无存,还想回阳索命?莫要在宗亲面前丢人现眼!”玄机子的嘴角扬起一丝冷冷的笑意:“诸位若再遮掩不报,只会令那冤魂更添戾气。”
父亲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再敢妖言惑众,本官立时叫人烧了你那道观!”静安侯谢钧站在一旁,抛出腰佩:“此玉值千金,够不够买你一句真话?”玄机子一改先前的谄媚,突然自腕上划破一道血口:“要想彻底解决,需取亡者生辰与发肤,绘往生符,方可镇魂!”“更要紧的是,我需要了解所有的真相!”父亲看着一脸狰狞的姐姐,良久才点了点头:“罢了,为了救晚衣,今日不惜颜面丢尽也得说了。”
他咬牙,双眼里满是耻辱:“当年,阮枝那孽障的尸首是在湖底捞回的,旁边还有屠三疤那厮。”
“他们二人皆被泡的浮肿,面目全非,却还楼在了一起!”“有人说看到他二人在湖边拉拉扯扯,一个不慎才掉下去的。”
“没想到当年高僧所批终为娼妓,不得善终竟然成真!“谁知这***连死都不干净,才害得我阮家蒙羞!”玄机子口中低低念着咒语,像是在与鬼神对话。
他的声音似洞穿云霄,仿佛不是凡人:“不对,真相不止于此!”“阮侍郎,你若真想护住你的女儿与侯府,就该将旧事一桩桩都说出来。”
父亲攥紧了双拳,一张老脸顿时涨成紫红:“唉,我的确有所隐瞒,不过此事遮掩多年,实在丢人,我们都守口如瓶。”
“可是为保我儿和侯府的安稳,今日也不得不吐露真相了。”
“当初那孽障为和他人私通,经常让她的贴身婢女假扮她,可那一夜那婢女也不知为何一同掉入了湖中,真是作孽啊!”父母说起此事,一丝羞愧混着痛恨爬满脸上。
“要是早知她在外乱作私事,那时我们就该锁住她,不让她出屋一步。”
“实不相瞒,这孽障陷害晚衣,已非首次,之前晚衣与静安侯新婚时,侯府也曾突起大火。”
“思来想去,怕是那孽障出来作祟害人!”话音方落,却见谢钧周身气息仿佛凝结成了霜:“好,好得很。”
“今日,我若不能亲诛那恶鬼,誓不为人!”2说罢,谢钧的目光满是怜惜落在阮晚衣身上:“晚衣,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
他与阮晚衣眼神交缠,还未等安慰,却被玄机子冷笑插话:“还是不对!”“阮侍郎你应该还没有说完事情的全部,这铃铛上的凶气十分异常。”
“阮侍郎若再隐瞒半句,我也束手无策了。”
父亲和母亲对视,脸上僵硬,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尖利的铃铛声,愈发凄厉,扎得人心神不宁。
母亲踉跄后退,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一步,已然瞒不下去了。”
“那孽障不但与屠三疤那贼子纠缠不清,还同其他外人不清不楚,真像那高僧预言的,终是娼妓命!”说起这些事,母亲恨得牙痒。
“也是她自己不知廉耻,怨不得别人。”
说罢她掩面啜泣。
“真是家门不幸,我阮家书香百年,岂料出了这样不知羞耻的***,都是我这母亲的失败......”玄机子手中铜钱剑直指父亲,声如炸雷:“还是平息不了怨气!阮侍郎,你到底隐瞒了什么,竟连女儿和侯府都不顾了吗?”可父亲却脸色灰败,半个字都说不出。
母亲泪眼婆娑,却还在犹豫。
谢钧快步挽住父亲,声音低沉又坚定:“岳父不必困扰,谢某可以在此立誓,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晚衣永远是侯府的正妻,本侯绝不弃她。”
父亲顿时羞愧交加,老泪纵横。
三番五次的纠结后,他终于决定不再遮掩真相。
“有侯爷这句话,我们便都交代清楚吧。”
“其实,能绣出《百蝶双面绣》的人,并非晚衣,而是阮枝那个孽障。”
阮侍郎回忆往昔。
“可那孽障在出嫁前一夜,竟生出异心意欲私奔,却不知苍天有眼,让她和那奸夫一同落了水。”
“我们商量了一夜,迫于无奈,只得让晚衣替她嫁入侯府,也不算是辜负侯爷的一片心意。”
“可之后又怕侯爷怪罪,让你们夫妻离心。”
“只得将错就错,就说《百蝶双面绣》乃是晚衣所绣。”
玄机子双指合拢,招魂铃一晃:“那绣品是这恶鬼的执念,怪不得这***异常凶险!”察觉玄机后,玄机子的法事随之顺畅。
“生死簿已齐备,可死者怨念未散,定是安葬处出了纰漏。”
众人闻言,跟随玄机子来到乱葬岗。
夜雨如泪,杂草长过一人,焦黑土地上只剩一衣冠冢。
玄机子捡起泥土嗅闻,神情骤变。
“阮氏身死之后,身体残破,无人恤念,怨魂已结为实质,她回归人间,唯有血仇!”听得此语,父亲与母亲面色铁青。
姐姐忽然跪倒,痛哭流涕:“妹妹,你莫怨我,我不是有意的......”她哭得比鬼还惨。
“妹妹,是我对不住你,倘若你要索命,尽管冲我来,侯爷无辜,放过他!姐姐没本事,唯能替你照拂侯府,你安息吧......”说罢,她朝那衣冠冢连连磕头,额头撞出血印。
我漂浮在空中,冷冷的看着她,眼中流出一滴血泪。
自从高僧预言之后,父亲和母亲便把姐姐当金凤凰捧在掌中,对我弃如敝履。
姐姐住的是东厢明亮暖阁,而我只配缩在柴房,靠着破席烂稻草度日。
他们常说我是祸水,贱命。
就连我同生人打个照面,都能被骂成***。
我一路沉默长大,用自己的绣品换钱艰难度日。
终于一日,我成功绣出了名动天下的《百蝶双面绣》。
自此我的日子才好过些,也入了谢钧的眼。
虽然我二人从未见过面,但是他常常给我传来书信宽慰我。
他说他从不在乎嫡庶之分,不在乎门楣。
我始终信他这句话。
谁料十年光阴一晃而过。
谢钧终是娶了姐姐,夫妻恩爱。
纵然他曾视我如命,也抵不过时日流转。
金凤凰,也终究不是我。
我的命,便是人人喊打的娼妓。
回神之际,只见谢钧让下人挖开了那衣冠冢。
露出里面一腐朽木匣。
周围人上前围看,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3“这到底是什么妖物,竟如此诡异可怖?”衣冠冢被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袭红衣。
红衣上绕满了朱砂画成的符箓。
可我的尸首却不知所踪。
这一幕叫父亲与母亲的脸色顿时煞白。
“我们明明亲眼看着阮枝下葬,怎么会不见了?这红衣......”玄机子见状也倒抽凉气,一张脸写满惶恐。
他双目紧闭,额头留着冷汗,良久,才猛地睁开眼:“阮氏生前似乎遭受了很大的折磨,所以她的怨气极大,普通的咒符,根本无法镇住她这种厉鬼!”“还有!”他的视线陡然转向阮晚衣,目光浮现出诡谲的冷意:“这衣服本不是红色,而是被血染成了红色,她怕是已经纠缠上了陷害她的人,就连她的命格怕是也纠在了害她之人的命里!”场间死寂一瞬,阮晚衣惊得全身汗毛倒竖,本能地摸向随身佩带的绣囊。
绣囊冰凉滑腻,还带着刺鼻的腥气。
她战战兢兢取出来一看,那绣囊泛着诡异的红光,竟和眼前的红衣一模一样!“救命啊!”阮晚衣惊骇欲绝,用力将绣囊远远扔开。
玄机子却冷笑一声:“你扔了也无用,怨灵纠缠,不是凡人凡胎能避开的,她所有的怨气,都已经紧锁在了你的魂魄里。”
阮晚衣再支撑不住,软瘫于地,哭号着爬向玄机子:“大师救我!我如今这样,一定是阮枝想要我的命!”母亲眼泪涟涟,急急哀求:“只要能保住晚衣的命,阮家一定不吝任何谢礼!”“若想平定这恶鬼的怨气,只能用更强的符箓镇压,这血衣是必须烧的干净。”
说到这,玄机子顿了一顿,目光幽深:“除此之外,想要破解,只能将怨灵引出,我才能击杀于她,可谁敢担此险责?”“我敢!”人群之中,谢钧稳步走出,步履刚劲。
“无论那绣品是何人所绣,晚衣都是我静安侯挚爱十载的妻,我定不容旁人伤你半分!”“既然阮枝是因我而起执念,我便自引其魂,设祭招她现身。”
父亲与母亲彼此看看,终于松了一口气。
姐姐也紧紧搂住谢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侯爷,我好怕,幸好还有你陪我,我可都指望着你庇护了......”谢钧动作温柔地替她拭去湿泪,双眼间只有怜爱。
“别怕,本侯不会让你出事的。”
他的掌心温暖,我的残魂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冰冷柴房内,我是靠着他那一封封温暖的信笺,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戴着面罩独自出门卖绣品时,遭到土匪屠三疤的调戏,是他护在我前,却因此受伤。
百户火灾时,他为了救我,自己却在火海险些送命。
然而时光转瞬,纵然一切如旧,却已物是人非。
如今,他为了替姐姐解忧,消灭我这个恶灵,甚至不惜在全城张挂告示,让全城百姓前去观看。
姐姐夜夜噩梦缠身,谢钧便放下手边所有事,日日陪在她床前,连早朝也不去。
寸步不离的守护着她。
他为她抚琴,柔声安慰。
这些都是我不曾享受过的待遇。
每夜他二人相拥睡去,他总会紧紧的抱着姐姐:“晚衣,安心的做你的侯府夫人,无论谁敢伤你,无论她是人是鬼,我都叫她付出沉痛代价。”
他的眸中映出前所未有的决然。
所有人都在传侯爷必能解开厉鬼索命一局。
只要解决了我,侯爷夫妇便仍是举案齐眉的佳偶。
可他们却不知道,谢钧谋划此局,已悄然十年。
4炼魂之夜,定在三日后。
谢钧亲自发话,侯府宗祠门前灯火通明,杀气弥漫,场面比我死前那场风光大嫁还要盛大百倍。
八十一盏尸油灯沿祠堂环列,火苗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冷。
正中央悬着一只白森森的骨铃,微风一动,***哀哀,极为瘆人。
侯府门前站满了围观的百姓。
谢钧身披玄甲立于祠堂正中,手执斩马刀,身形挺拔。
姐姐站在他的身侧,一袭红衣映得肌肤如雪,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她誓在今日绞杀于我。
从此以后她便是阮家唯一的女儿,侯府唯一的正妻了。
父亲和母亲坐在首位,满意地望着谢钧与阮晚衣,眼里除了攀附权贵的小心思,再无旁物。
玄机子身披灰色道袍,在祠坛上缓步踱行。
时辰已到。
玄机子猛然一声高喝,一步七星,脚下生烟。
骨铃随着他每一步越发猛烈地晃动,竟从铃身缝隙里溅出滴滴乌黑血珠,滴入地面砰砰作响。
只见玄机子用腥红的断魂朱砂固定在骨铃之上,拿出一只酒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
“阮氏!我知你怨气深重,死不瞑目!”“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停留在着人世间害人!““阮氏魂来!快快饮了这断魂酒,莫要误了侯府百年运势!否则别怪我无情,让你魂飞魄散!”一语落毕,腥风四起。
谢钧执刀挑符,步步逼近魂铃。
玄甲在灯火映出锋利冷光,他神情冷冽。
曾几何时,这把斩马刀替我抵挡危险。
可如今,它却直指我凝聚一世魂魄的铃心。
我胸口一紧,无形间疼得几乎失声。
恨意滔天。
我自问未负他分毫,如今反被他逼入死地。
骨铃感受到我的情绪忽然转起,血光涌现。
姐姐嘴角勾起一线笑意,却突然挡在谢钧面前,柔声求饶:“侯爷,求您饶了妹妹吧!妹妹也是可怜人,妾愿代妹妹受刑,只求您莫要赶尽杀绝......”她最会演戏,只不过这一次更加逼真。
谢钧却毫不犹豫甩开她:“不必求情!”他刀光一振,作势就要劈向魂铃。
却又突然刀锋一转,斩马刀直直插入了姐姐的胸膛。
阮晚衣一声尖叫,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随即颓然倒地。
周围百姓一片哗然。
父亲和母亲失声大喊着姐姐的名字,扑向她,却意外撞翻了炼魂阵最外圈的尸油灯。
一时间,火舌如潮水般蔓延,将祠堂席卷成汪洋烈焰。
玄机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血色,连退数步。
他双手捧着骨铃,口中呢喃:“不对,不对劲......我的炼魂阵引的不是阮枝的魂!”谢钧这时缓缓松开斩马刀,居高临下俯视着还在火焰下痛苦挣扎的阮晚衣。
他的神情再无半分怜惜,只有积压十年的仇怨慢慢浮现。
他弯下身,凑到阮晚衣的耳边轻声道:“你个毒妇,十年前,枝枝为何落水,她的尸首又去了哪里,你敢与我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