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懒得起标题
那是高考结束那天留下的,当时他和朱耀龙蹲在考场外的树荫下,朱耀龙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说“考完就自由了,我爸再逼我报师范,我就去打工,再大不了和你去当游戏主播,播暗区也不是不行,就是可惜了,上年和你出了机密文件,没带出来。”
他当时还笑,说自己妈也总念叨“学会计稳当,说不定我们两个真能打上游戏主播”,哪想到“自由”这两个字,在他这儿只撑了半个月。
手机在裤兜里震了震,是朱耀龙发来的语音,背景里有网吧键盘的噼里啪啦声“宁德,估分没?
我刚跟我爸吵翻了,他说我要是不报师范,就送我去邻县那个‘矫正学校’——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那地方听着就邪门,对了,你和你女朋友林梦鸢进展怎么样?
最近听到还是在上一年,你俩牵手。”
李宁德刚要回“也就牵牵小手了,我妈也差不多。”
客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他手一顿,指尖悬在屏幕上。
这半个月家里总这样,自从他跟妈说“想报计算机,不想考公务员”,饭桌上的沉默就越来越沉,爸看他的眼神也添了层冷意,总说“你这阵子越来越叛逆,心思不往正路上放”。
他捏着手机走出房间,刚到客厅门口,就看见妈蹲在地上捡碎碗片,眼泪砸在瓷砖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爸站在阳台,背对着他,手里捏着张纸,指节绷得发白。
“你自己看!”
爸猛地转过身,把纸甩在茶几上,纸页滑到李宁德脚边——是他的日记本,上周写的那页被折了角,“‘我爸根本不懂我要什么,只会拿他那套压人’‘妈总说为我好,可她问过我想读什么吗’”,这些高考前憋在心里的吐槽,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
“这就是你考后天天躲房间里干的事?”
爸的声音像磨过砂纸,“你班主任昨天来电话,说你高考前就跟人在操场起冲突,上课走神——还敢这么写我们?”
李宁德攥紧手机,指节泛白“那是我压力大,写两句发泄,不是真的……发泄?”
妈突然站起来,手里攥着张印着“XX特殊教育中心”抬头的纸,手抖得厉害,“那这个呢?
医生说你‘青春期情绪障碍,需强制干预’——这也是发泄?”
李宁德的目光钉在那张纸上,心猛地往下坠。
他从没去过这家机构,更别说什么“诊断”。
三天前爸说带他去“做个心理疏导,放松下”,他没去,爸当时沉了脸,现在想来……“这是假的!”
他抓起那张纸,纸边被他捏皱,“我没病!
就是想自己选志愿,这有错吗?”
“没错?”
爸冷笑一声,上前一步,阴影压在他身上,“你跟朱耀龙混在一起,天天不着家,说你两句就摔门——这不是病是什么?
那学校是正规的,去里头待两个月,把你这些犟脾气改了,以后才能走正道!”
“特殊教育中心?”
李宁德脑子嗡的一声,想起朱耀龙刚才语音里提的“矫正学校”,后颈瞬间冒了层冷汗。
他之前听朱耀龙说过,邻县有个地方,进去的孩子都得剪寸头,见家长要隔着铁丝网,“那是关人的地方!
不是学校!”
“为你好你还不领情!”
妈哭着拽他胳膊,“你现在这个样子,再不管教就毁了!
我跟你爸托了多少关系才联系上,明天就去!”
“我不去!”
李宁德猛地甩开她的手,后退时撞到茶几,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碴溅到脚边,“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
就因为我不想考公务员?
就因为我跟你们吵了两句?”
“反了你了!”
爸扬手就要打,手停在半空,最终攥成拳砸在墙上,“由不得你!
行李我己经收拾好了!”
李宁德看着爸妈决绝的脸,又低头看手机——朱耀龙还在发消息,问他“你爸没逼你吧。”
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六月的天,却像浸在冰水里。
他想起高考结束那天,他站在阳光下,以为终于能喘口气,原来只是从一个考场,要被塞进另一个更冷的“牢笼”。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他发白的脸。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第二天凌晨,天刚泛灰,李宁德被爸拽着胳膊塞进后备箱。
车启动时,他听见妈在外面哭。
“到了那边听话,别惹教官生气……”后备箱里一片漆黑,只有缝隙透进点光。
他蜷缩着,手腕被麻绳勒得生疼,脑子里反复响着朱耀龙的话——“那地方邪门”。
车往山里开,路越来越颠,他贴着冰冷的铁皮,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他不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样,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十八岁,被硬生生拐进了一条没有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