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来的时候,我已经死了三个小时。我的尸体摆在冰冷的停尸床上,白布盖到下巴。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他穿着昂贵的手工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看起来刚参加完一场重要的会议。他只是看着,脸上没有表情。没有眼泪,没有悲伤,
甚至没有一点点意外。他就那样站着,像在看一件弄脏了的、不想要的旧物。
旁边的医生小心翼翼地开口,说:“傅先生,江小姐的遗体……”他打断医生的话,
声音很轻,也很冷。“烧了。”就两个字。我飘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切。人死后真的有灵魂,
没有黑白无常,也没有牛头马面。我只是被困在这里,困在这具叫“江晚”的尸体旁边。
我看着他们把我的尸体推进火化炉。熊熊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我的所有痛苦,都在死前那三年里,被傅沉一刀一刀,亲手割完了。骨灰很快就出来了。
装在一个很普通的木盒子里。傅沉的助理想伸手去接,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他亲自走过去,
用两只手,把那个还带着余温的盒子,捧在了怀里。他抱得很紧。那是我死后,
他第一次抱我。我以为他会把我随便洒在哪里,或者埋了。但他没有。他抱着我的骨灰盒,
回了那栋我们一起住了三年的别墅。别墅里,还有一个女人。苏瑶。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苏瑶穿着白色的长裙,看到他回来,迎上去,想抱他。她的手刚碰到傅沉的胳膊,
他就躲开了。苏瑶的脸色变了一下。她看到了他怀里的盒子。“阿沉,这是?”傅沉没看她。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盒子,声音很低,像在对自己说。“这是江晚。
”苏瑶的表情彻底僵住。那天晚上,傅沉抱着我的骨灰盒,睡在了我们的主卧室。
苏瑶被他赶去了客房。我飘在天花板上,看着他。他一夜没睡,就睁着眼睛,一遍一遍,
用手指摩挲着盒子上的纹路。我以为这是他迟来的、廉价的愧疚。直到我头七那天,
我才明白,他不是愧疚。他是疯了。那天,整个城市的名流都收到了一份请帖。烫金的卡片,
设计得很精美。打开来,上面写着——新郎:傅沉。新娘:江晚。请帖的末尾,
还有一行用血红色小字印着的话。“死生不复相见。”2一场盛大的冥婚。
傅沉为我选了一件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婚纱,黑色的。蕾丝和钻石,繁复又华丽。
他把那件婚纱,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我的骨灰盒上。然后,他抱着“我”,
站在教堂的红毯尽头。宾客们坐在下面,脸上全是惊恐和不解。但没人敢出声。傅沉的疯狂,
是写在脸上的。神父战战兢兢地念着誓词,问他:“傅沉先生,你愿意娶江晚小姐为妻,
无论……”“我愿意。”他回答得很快,声音很大。大到整个教堂都有回音。然后,
他低下头,隔着黑色的头纱,亲吻了那个冰冷的木盒子。我飘在教堂的穹顶,
看着这场荒唐的闹剧。我觉得可笑。他凭什么?他凭什么在我死后,来演这场深情的戏?
我的思绪飘回了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傅沉,是在我哥哥的画展上。哥哥江洲是个天才画家,
而傅沉,是他的伯乐。傅沉买下了哥哥所有的画,还资助他开了个人画廊。那时候,
我觉得傅沉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温文尔雅,说话总是带着笑意。后来,哥哥出了车祸。
肇事司机逃逸。为了支付高昂的治疗费,我去找傅沉,求他帮忙。他答应了。条件是,
我做他的情人。我那时候太天真,以为这只是一场交易。我住进了他的别墅,
他支付了哥哥所有的医药费。我以为等哥哥好了,我就能离开。直到苏瑶回国。
苏瑶是傅沉的青梅竹马,是他真正爱的人。苏瑶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换心。而我的血型,
和她完全匹配。我这才明白,傅沉从一开始看上的,就不是我这个人。是我这颗健康的心脏。
他开始折磨我。用各种方式。他逼我吃我不喜欢的东西,逼我穿我不喜欢的衣服。
他会在深夜把我叫起来,只为了让我给他倒一杯水。他会在朋友面前,
把我当成一个玩物一样介绍。他说:“江晚,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瑶瑶心脏的容器。
”我忍着。为了哥哥。只要哥哥能好起来,我什么都能忍。我每天都去医院看哥哥。
哥哥的车祸很蹊T,双腿神经坏死,再也站不起来了。他再也不能画画了。但他很乐观,
他总是对我说:“晚晚,没关系,腿不能动了,我还有手。等我好了,
我给你画最好看的婚纱。”我那时候,就在想,等我死了,把心脏给了苏瑶。
傅沉或许会念着这份情,好好照顾我哥。我还是太天真了。3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哥哥的手。那天,傅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把我从床上拖下来,
扔在地上。他的眼睛是红的,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他掐着我的脖子,一遍一遍地问我。
“江晚,你为什么不爱我?”我那时候觉得他疯了。我怎么可能爱他?我看着他,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他。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
传来哥哥惊恐的尖叫声。傅沉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在我面前。
我听到里面传来棍棒落下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有哥哥痛苦的惨叫。
“晚晚……快跑……别管我……”我的血,瞬间就冷了。我跪在地上,爬过去,
抓住傅沉的裤腿。我求他。我这辈子没那么卑微过。我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傅沉,
我求你……放过我哥……我什么都答应你……”他蹲下来,捏住我的下巴,逼我看着他。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像魔鬼。“现在知道求我了?”他笑了笑,“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了。我冲到医院。哥哥躺在病床上,
浑身是血。他的双手,被砸得血肉模糊。医生告诉我,右手粉碎性骨折,神经全部断裂。
他这辈子,再也不能画画了。我站在病床前,看着哥哥。他昏迷着,眉头紧紧皱着,
嘴里还在呢喃着我的名字。“晚晚……”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死了。
我回到别墅。傅沉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红酒。看到我回来,他朝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他让我跪下。我跪下了。他把一份文件扔在我脸上。“签了它。”我捡起来。
是一份自愿器官捐赠协议。受益人,苏瑶。我看着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我终于明白,他做这一切,就是为了逼我。逼我心甘情愿地,把我的心脏,送给苏瑶。
我拿起笔,在上面签了我的名字。江晚。签完字,我问他:“傅沉,如果我死了,
你会不会有一点点难过?”他端着酒杯,摇了摇里面红色的液体,头也没抬。“不会。
”他说,“你死了,瑶瑶就能活。我只会高兴。”我点了点头。“好。
”我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44我没有当着他的面***。那样太便宜他了。
我拿着那份签好字的协议,离开了别墅。我回到了医院,守着哥哥。哥哥醒来后,
看到自己的手,一句话都没说。他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他那么一个爱画画的人,现在连笔都拿不起来了。他疯了。有时候会突然大喊大叫,
有时候会抱着头,说自己是废物。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我守了他一个月。
这一个月,傅沉没有来过一次。他只是每天派人送来最昂贵的补品,然后让助理打电话,
冷冰冰地问我:“什么时候去做配型?”我的身体,在那一个月里,迅速垮掉了。
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整夜整夜地失眠。有时候会咳血。去医院检查,医生说,
是肺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了。我拿着诊断书,竟然觉得很平静。也好。这样,
我的心脏,就给不了苏瑶了。那颗被他,也被我,亲手糟蹋得千疮百孔的心。
我开始安排后事。我把哥哥送去了最好的疗养院。我骗他说,我要出差很久。
他那时候神志不清,只是抓着我的手,一遍一遍地说:“晚晚,等我,等我好了,
我给你画婚纱。”我笑着点头。“好。”我死前,给傅沉打了一个电话。他在开会,
语气很不耐烦。“什么事?”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声音很轻。
“傅沉,我快死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是他的冷笑。“江晚,这种把戏,
你还要玩多少次?”“这次是真的。”我说,“我死了以后,你能不能,把我的骨灰,
一直带在身边?”他又沉默了。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皱着眉头的样子,觉得我不可理喻。
“为什么?”“因为……”我看着窗外那片了无生机的白色,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你抱着我的骨灰,至死方休。”“我要你往后余生,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
都能想起我。”“我要你永远,都得不到解脱。”这是我对他,最恶毒的诅咒。说完,
我挂了电话,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药。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好像听到了傅沉在电话那头,
疯狂地喊我的名字。但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的战争,结束了。而他的,才刚刚开始。
5冥婚之后,傅沉抱着我的骨灰盒,回了公司。整个傅氏集团,炸开了锅。
所有员工看着他们的总裁,抱着一个盖着黑色婚纱的骨灰盒,走进电梯,走进办公室。
那画面,诡异得像恐怖片。傅沉把“我”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他开会的时候,
也把骨灰盒带在身边。他就那么抱着,听着下属的报告。谁敢多看一眼那个盒子,
就会被他冰冷的眼神吓退。苏瑶来了公司。她冲进傅沉的办公室,哭得梨花带雨。“阿沉,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娶一个骨灰盒,把我置于何地?外面的人都说你疯了!
”傅沉坐在办公桌后,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可怕。“出去。”“阿沉!
”“我让你出去。”他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苏瑶不敢再说什么,
哭着跑了。我飘在一边,冷眼看着。我以为,这只是他一时的疯癫。等这股劲过去了,
他就会把我忘了。我错了。第二天,他依旧抱着我的骨灰盒来上班。吃饭的时候,
他会把骨灰盒放在对面的椅子上,给它摆上一副碗筷。睡觉的时候,他抱着骨灰盒,
睡在我以前睡的那一边。他好像真的,把我当成了他的妻子。一个星期后,
他似乎也厌倦了这种表演。那天深夜,他一个人,抱着我的骨灰盒,开车去了海边。
他站在悬崖上,海风吹着他的衣角。他看着怀里的骨灰盒,看了很久很久。他的脸上,
第一次露出了挣扎的表情。然后,他举起手,想把盒子扔进海里。
就在他的手举到最高点的那一刻,他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抱着头,蹲了下去,
整个人都在发抖。我看到,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那种痛苦,
不是精神上的。是生理上的。他抱着骨灰盒,在悬崖上挣扎了半个小时。最后,他放弃了。
他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把那个盒子,重新抱回怀里。那一刻,
我好像明白了。我的诅咒,生效了。他丢不掉我。永远,都丢不掉了。
6傅沉开始尝试用各种方法,摆脱我。他把骨灰盒锁进银行的保险柜。他刚走出银行大门,
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打开保险柜,把盒子重新抱出来。那种疼痛,才慢慢消失。
他又试着把骨灰盒埋进土里。他在别墅的花园里,挖了一个很深的坑。他刚把盒子放进去,
盖上第一铲土。他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活埋了。无法呼吸,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他只能发疯一样,用手把土再刨开,把盒子挖出来。他试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每一次的尝试,都会给他带来加倍的生理痛苦。他终于意识到,这个骨灰盒,
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无法摆脱。他开始变得暴躁。公司里,没人敢惹他。
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他砸了很多东西。办公室里,名贵的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