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透过雕花木窗,懒洋洋地洒在镇国公府的内室里,将紫檀木地板映出一片温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却不苦涩,反而混着一丝甜枣的清香,闻之令人心安。
顾清欢正半跪在软榻边,小心翼翼地将一小勺温热的百合莲子羹喂到弟弟顾景安的嘴边。
“安儿,再吃一口,就一口。”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水面。
榻上的小男孩约莫五六岁光景,一张小脸虽还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已恢复了神采。他乖巧地张开嘴,将温羹咽下,随即满足地眯起了眼,像一只偷吃到蜜糖的猫儿。
“姐姐,安儿都好了,不想再喝药了。”他奶声奶气地撒着娇,小手紧紧攥着顾清欢的衣袖。
顾清欢忍俊不禁,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脉象平稳。她悬了七天七夜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原处。
谁能想到,半个月前,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家伙还因一场风寒引发高热,持续不退,抽搐不止,连宫里派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连连摇头,暗示国公府准备后事。
在阖府上下一片愁云惨雾之际,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换了个现代灵魂的顾清欢,毅然决然地接手了弟弟的治疗。她凭借前世身为中西医结合外科主刀医生的知识,用烈酒反复擦拭进行物理降温,又以银针刺穴稳住心脉,再结合府中药材,熬制出清热解毒、镇静安神的汤药。
一套在古代郎中看来匪夷所思、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组合拳下来,顾景安竟奇迹般地在第三天退了烧,第五天便能下地,如今已基本痊愈。
此事一出,整个镇国公府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从前那个懦弱胆小、沉默寡言的嫡长女,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不仅变得沉静果决,更拥有了一手堪称神技的医术。
“这不是药,是甜羹。”顾清欢捏了捏弟弟的脸蛋,满眼宠溺,“等你彻底好了,姐姐带你去放风筝。”
“好!”顾景安立刻欢呼起来。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身玄色锦袍的镇国公顾修明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正是顾清欢的大哥顾辞舟和二哥顾辞远。
“父亲,大哥,二哥。”顾清欢起身行礼。
“免了免了,一家人,何须多礼。”镇国公顾修明大步流星地走到榻前,这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帅,此刻脸上却满是慈父的柔情。他俯身抱起顾景安,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声音洪亮,“我的宝贝疙瘩,今天感觉怎么样?”
“父亲,我能打拳了!”顾景安说着,还挥了挥小拳头。
顾修明朗声大笑,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欣慰。他看向顾清欢,眼神复杂而欣慰,“欢儿,这次多亏了你。为父……以前是对你疏于关心了。”
大哥顾辞舟,身为世子,性情沉稳,此刻也难掩激动,他递过一个暖手炉给顾清欢:“妹妹,你这医术是跟谁学的?当真是神乎其技,连太医院那帮老头子都比不上。”
二哥顾辞远性子跳脱,一把揽住顾清欢的肩膀,嬉皮笑脸地说:“就是!我们家欢儿现在可是神医了!以后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被三个至亲的家人围绕,感受着这股纯粹而热烈的关爱,顾清欢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就是家人,是她在这个陌生时空里最坚实的依靠。
她正要开口解释自己的医术来源,早已想好了一套“梦中遇仙人传授”的说辞,院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福伯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连礼数都顾不上了,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国公爷,世子,二公子……宫里来人了!是……是靖王殿下亲临!”
“什么?”
满室的温馨气氛瞬间凝固。
靖王萧玄辰?
顾清欢脑海中迅速闪过关于此人的信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手握京畿兵权,为人冷峻,手段狠厉,是朝中无人敢轻易招惹的一尊煞神。镇国公府虽是功勋世家,但一向恪守中立,与各位皇子并无深交。这位煞神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顾修明眉头紧锁,立刻将顾景安交给奶娘,沉声道:“慌什么!随我前去迎接。”
他转身对顾清欢道:“欢儿,你留在后院,不要出来。”
顾清欢点了点头,她自然明白,皇家之事,还是少沾染为妙。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顾修明父子三人刚走到前厅,便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立于庭中。那人身着一袭墨色王袍,金线绣着四爪蟠龙,腰间束着玉带,面容俊美如铸,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冷得像淬了冰的寒潭,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正是靖王萧玄辰。
“臣,顾修明,携二子,参见靖王殿下。”顾修明躬身行礼。
“国公免礼。”萧玄辰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硬,没有一丝温度。他目光如电,直接扫过顾家父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本王今夜前来,不为公事,只为求医。”
求医?
顾修明一愣,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皇宫里的太医院汇集了天下名医。靖王府若有人生病,自有最好的御医前去诊治,何须深夜跑到他镇国公府来?
“殿下说笑了,臣府中并无良医……”
萧玄辰却直接打断了他:“本王找的,不是国公府的府医,而是令嫒,顾清欢小姐。”
此言一出,顾家父子三人皆是脸色一变。
顾辞远性子最急,当即上前一步:“王爷,我妹妹她……”
“辞远,退下!”顾修明低声喝止,随即转向萧玄辰,神色凝重了几分,“殿下,小女只是侥幸治好了幼弟的风寒,不过是些女儿家的浅薄伎俩,登不上大雅之堂,更不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
这番话既是谦辞,也是回绝。他绝不愿让女儿卷入这趟浑水。
萧玄辰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有听出顾修明的拒绝之意。他淡淡地说道:“本王麾下副将林铮,半月前在围剿山匪时,右臂中箭。箭伤早已处理,箭头也已取出,但伤口却迟迟不能愈合,日夜流出黑水,腐肉横生,剧痛难忍。宫中三位御医轮番诊治,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皆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他们断言,若想保命,唯有断臂。”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顾修明,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林铮追随本王多年,为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不能让他就此成为一个废人。听闻令嫒医术神奇,能起死回生。本王今日,就是要请她去看一看,这手臂,究竟还有没有救。”
他的话语简洁明了,却透露出巨大的信息。
连三位御医都束手无策,甚至提出了断臂的方案,可见这伤势有多么凶险棘手。
顾修明的心沉了下去。治好了,固然是天大的功劳,能得靖王一个人情;可若是治不好,甚至出了什么差池,以靖王这狠厉的性子,谁知道会降下怎样的雷霆之怒?
这根本不是求医,这是将一个烫手的山芋,硬塞到了镇国公府的手里!
“殿下,小女她……”
就在顾修明还想婉拒之时,一个清冷而沉静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父亲,让女儿去看看吧。”
顾清欢缓步走出,她已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未施粉黛的脸上,神情平静无波,一双清澈的眸子,毫无畏惧地迎上了靖王那双冰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