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丁伟刚从师部开完作战会议,手里攥着张被汗水浸得发皱的地图,
眉头还拧着——鬼子最近的“扫荡”越来越频繁,三营的防线吃紧,得赶紧回去调兵。
刚拐过一道山梁,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带着点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他回头,
看见张白鹿提着个布包站在不远处,蓝布褂子被风掀起个角,
脸上带着点局促的笑:“丁团长,等您半天了。”丁伟停下脚,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张白鹿是根据地的宣传员,上个月部队休整时,她来给战士们演节目,
一口清亮的嗓子唱《松花江上》,台下的兵都红了眼。那时候丁伟就坐在第一排,
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只觉得这姑娘眼神亮,像极了老家松花江畔的星星。“有事?
”丁伟的声音透着军人的干脆,没多余的寒暄。张白鹿快步上前,
把布包递过来:“这是我给您缝的鞋垫,山里潮,垫着暖和。还有几个煮鸡蛋,
您开会肯定没顾上吃饭。”布包上还留着针线的温度,鸡蛋在里面轻轻晃着,
散出淡淡的香气。丁伟没接,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张同志,心意领了,东西拿回去吧。
战士们比我更需要这些。”他知道根据地物资紧,一双鞋垫得攒好几天碎布,
鸡蛋更是稀罕物,多半是她自己省下来的。张白鹿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些,
却没收回手:“丁团长,这是我专门给您做的。您上次说脚底板总起冻疮,
我就想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耳根悄悄红了,“我知道您是英雄,打了那么多胜仗,
我……”“张同志。”丁伟打断她,语气沉了沉,“我是军人,打仗是本分,
不是为了让人夸英雄。这些东西,你要么留给伤员,要么分给宣传队的同志,我不能要。
”他转身要走,却被张白鹿轻轻拉住了袖子。那触感很轻,像片叶子落在胳膊上,
丁伟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抽回手。张白鹿的脸瞬间白了,眼里闪过一丝委屈,
却还是咬着唇说:“丁团长,我不是要送东西讨好您。我……我想跟您说句话,就一句。
”丁伟站在原地没动,心里隐约猜到了她的意思。这些日子,
他总在练兵场、伙房附近撞见张白鹿,有时候她在给战士们教歌,看见他就会停下,
眼神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有时候她会托通讯员给他带本新到的进步刊物,
扉页上还会写几句鼓励的话。他不是木头,这些细微的心思,他都看在眼里。“你说。
”丁伟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保持着距离。张白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得像要冒火:“丁团长,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团长,
我只是个宣传员,身份不一样,但我不怕吃苦,我可以跟着部队走,给战士们唱歌,
给您洗衣做饭,我……”“张同志!”丁伟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脸上没了平时的温和,只剩下军人的严肃,“你这话可不能乱说!现在是什么时候?
鬼子在山外烧杀抢掠,咱们的同志每天都在流血牺牲,你怎么能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张白鹿被他吼得浑身一震,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倔强地没掉下来:“我没乱说!
正是因为现在难,我才想跟您在一起!两个人互相扶持,总比一个人强!
我知道您心里装着打仗,装着战士们,但您也需要有人照顾,有人给您暖被窝,
有人在您打完仗回来时,能给您端碗热汤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字字句句都透着真诚。
丁伟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想起自己的妻子,在老家被鬼子杀害时,
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那时候他正在前线打仗,等他赶回去,只看到一片烧焦的房子,
和妻子冰冷的尸体。从那以后,他就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打仗上,
再也没想过成家的事——他怕自己给不了别人安稳,更怕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张同志,
我知道你是好意。”丁伟的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坚定,“但我不能答应你。第一,
现在是战争时期,我作为团长,必须以身作则,不能搞特殊化,
更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影响工作。第二,我已经有过家了,我妻子和孩子都死在鬼子手里,
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成家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张白鹿愣住了,
她从来不知道丁伟还有这样的过去。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看着他眼底深藏的痛苦,
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自私了。她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丁团长,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您有这样的经历。”“没事。”丁伟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静,
“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鬼子赶出中国,等胜利了,你还年轻,
有的是机会找个好人家,过安稳日子。”他顿了顿,又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们之间,
只能是同志关系。以后别再送东西,也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影响不好。”张白鹿看着他,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丁团长。是我不懂事,
以后不会了。”她把布包递到他面前,“这鞋垫和鸡蛋,您还是拿着吧。不是为了别的,
就当是我这个同志,给您这位团长的一点心意。您要是不收,我心里不安。
”2丁伟看着她执拗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了布包。布包很轻,却像有千斤重,
压得他心里沉甸甸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元,塞到张白鹿手里:“这些钱你拿着,
买些布料和粮食,分给宣传队的同志。以后别再省吃俭用给我做东西了,战士们比我更需要。
”张白鹿想把银元推回去,却被丁伟按住了手:“拿着!这是命令!”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张白鹿只好把银元收了起来,低着头说:“谢谢丁团长。”“好了,我得回去了,
三营还等着我调兵。”丁伟把布包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山上走。他的脚步很快,
像是在逃避什么。张白鹿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站在原地,
直到丁伟的身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才缓缓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丁伟回到团部时,
警卫员正在门口等着他:“团长,三营的通讯员来了,说鬼子又开始进攻了,请求支援。
”“知道了。”丁伟点点头,快步走进指挥室。他把布包放在桌子上,
没顾上看里面的鞋垫和鸡蛋,就拿起电话,开始部署兵力:“给我接三营,让李营长顶住,
我马上派一营过去支援!告诉战士们,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让鬼子跨过防线一步!
”电话那头传来李营长坚定的声音:“请团长放心!我们三营就算打光了,
也绝不会让鬼子前进一步!”丁伟挂了电话,走到地图前,眉头再次拧了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布包,感受到里面鸡蛋的温度,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张白鹿是个好姑娘,真诚、善良,充满了活力。如果是在和平年代,
他或许会考虑她的心意,但现在,他不能。他想起自己在入党时宣誓的誓言,
想起那些牺牲的同志,想起妻子和孩子冰冷的尸体。他知道,
自己肩上扛的不仅是一个团的战士,更是千千万万老百姓的希望。他不能因为个人感情,
影响了打仗,更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耽误了张白鹿的青春。傍晚时分,战斗终于结束了。
三营成功击退了鬼子的进攻,却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丁伟亲自去前线慰问伤员,
看着战士们缠着绷带的伤口,看着他们脸上坚定的笑容,
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要能把鬼子赶出中国,就算自己一辈子单身,也值了。
回到团部时,天已经黑了。他拿出张白鹿送的鞋垫,放在灯下看。鞋垫上绣着简单的花纹,
针脚很密,看得出来她花了很多心思。他又拿起一个鸡蛋,剥开壳,慢慢吃着。鸡蛋很咸,
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甜,让他想起了妻子做的鸡蛋羹。就在这时,警卫员进来报告:“团长,
张白鹿同志来了,说有急事找您。”丁伟愣了愣,随即说:“让她进来吧。”张白鹿走进来,
手里拿着件棉袄:“丁团长,我听说您晚上总熬夜看地图,这是我给您缝的棉袄,
您穿上暖和。”她把棉袄递过来,眼神里带着点紧张,却没再提之前的事。丁伟看着她,
心里很感动。他接过棉袄,穿上试了试,大小正好,很暖和。“谢谢你,张同志。
”他真诚地说,“这件棉袄我收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可以找我。
”张白鹿笑了,眼睛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光彩:“不用谢,丁团长。这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