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着泥土和麦香的风卷过来,他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河边的石阶和柳树都不见了。
眼前是望不到头的田埂,绿油油的麦子刚没过膝盖,风一吹,就像一片翻滚的绿波浪。
不远处有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勺扎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看着比刚才的李白大两岁。
李初一赶紧摸口袋,《诗人成长录》正安分地躺在里面。
他翻开书,哗啦啦往后翻——果然,李白那页的字迹己经变得清晰工整,而下一页的插画,正是眼前这场景:一个小孩蹲在田埂上,眼睛瞪得溜圆,面前摊着本书,却被用来垫胳膊肘。
插画旁边写着两个字:杜甫。
“喂!
你是不是叫杜甫?”
李初一踩着麦茬走过去,校服裤脚沾了不少黄土。
那小孩猛地回过头,吓了李初一一跳。
他脸上沾着泥点,眉毛浓浓的,眼睛像小鹿一样亮,只是此刻瞪得圆圆的,带着点被打扰的警惕:“你是谁?
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李初一。”
李初一指了指他胳膊底下的书,“那是你的课本吧?
怎么垫在地上?
会弄脏的。”
杜甫低头看了眼被压得皱巴巴的《论语》,满不在乎地把书抽出来,随手往旁边一扔,又蹲下去盯着地面:“脏了怕什么?
反正也不好看。”
“不好看?”
李初一捡起来吹了吹,书页上沾着草叶和泥印,“这里面写的都是很厉害的道理呢!”
“再厉害有蚂蚁厉害吗?”
杜甫突然指着地面,声音里带着点小得意,“你看这窝蚂蚁,刚才搬一块面包屑,走了三条路,最后选了最近的那条。
它们还会分工,有的找食物,有的看门,比书里讲的‘君臣之道’清楚多了!”
李初一凑过去看,果然有一队黑压压的蚂蚁在搬家,队伍排得整整齐齐,像一条会动的黑线。
他想反驳,可看着杜甫那股认真劲儿,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不能说“你以后写的诗比蚂蚁搬家厉害多了”吧?
他急得抓了抓头发,又掏出《诗人成长录》翻起来。
杜甫这页的小字写着:“少陵幼年嗜观虫鱼,倦于章句,常弃书游于野,见民生疾苦,始悟‘文章合为时而著’,乃发愤向学。”
民生疾苦?
李初一皱起眉,这附近看起来平平静静的,哪有什么疾苦?
他正琢磨着,就见不远处的土路上,一个背着柴捆的老爷爷慢慢走过来,柴捆比人还高,压得他腰都弯成了弓,走两步就喘口气,额头上的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旁边还跟着个小丫头,手里拎着个破篮子,篮子里只有几根野菜,她边走边哭:“爷爷,我饿……”老爷爷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乖,再挖点野菜,晚上煮菜粥。”
李初一心里一动,拉了拉杜甫的胳膊:“你看他们。”
杜甫正盯着一只带翅膀的大蚂蚁发呆,被拽得不耐烦:“看什么?
砍柴挖菜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那个爷爷,背那么重的柴,是不是很累?”
李初一的声音有点低,“那个小丫头肚子饿,却只能挖野菜。”
杜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他看了会儿,突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没说话,却往老爷爷那边跑了两步,又停住了,好像想起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他们为什么这么辛苦啊?”
杜甫回头问李初一,眼里没了刚才的得意,多了点他看不懂的茫然。
李初一赶紧翻书,指着那句“见民生疾苦,始悟‘文章合为时而著’”念给他听:“书上说,如果你学好了知识,就能把他们的样子写下来,让更多人看到。
也许以后就会有人帮他们,让他们不用这么累了。”
“写下来?”
杜甫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论语》,“就用这书里的字吗?”
“对呀。”
李初一捡起书递给他,“你想啊,你现在看懂了蚂蚁怎么搬家,以后学会了写字,就能让别人也看懂这些辛苦的人怎么生活。
这难道不比只看蚂蚁厉害吗?”
杜甫接过书,手指在皱巴巴的封面上轻轻摸了摸。
风又吹过麦田,这次李初一好像听见,麦子沙沙的声音里,混着杜甫小声的嘀咕:“……好像……是有点厉害。”
他突然拉起李初一的手:“走,跟我回家!”
“啊?
干嘛?”
李初一被拽得一个踉跄。
“我家有笔墨!”
杜甫的声音亮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我要试试,能不能把刚才那个爷爷的样子画下来……不对,是写下来!”
李初一看着他跑在前头的背影,手里的《诗人成长录》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杜甫那页的空白处,慢慢浮现出一行字:“观翁负薪,感而泣,归而展卷,始知笔墨有千斤重。”
他低头笑了笑,赶紧追上去:“等等我!
你会不会写字啊?
不会我教你!
我可是会写简体字的!”
风吹过麦田,带着新翻的泥土味,好像在说:第二单改造任务,也挺顺利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