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空气更加浑浊，带着浓重的金属和机油味，远处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
“欢迎来到‘巢穴’。”
老狗低声说，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产生轻微的回响，“港城地下世界的心脏。”
李琟环顾西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曾经可能是一个旧时代的工业厂房，如今被改造成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社区。
高耸的穹顶下，废弃的工业设备与高科技的非法改造和谐共存。
临时搭建的居住单元沿着墙壁层层叠叠，像蜂巢一样密密麻麻。
空中悬挂着各种颜色的电线和数据线，如同数字时代的藤蔓。
最令人惊讶的是中央区域的“集市”——数十个摊位沿着曾经的流水线排列，售卖着从改装武器到盗版神经软件的各种违禁品。
全息广告牌投射出闪烁的广告语：“记忆编辑，不留痕迹”、“身份重置，全新人生”。
“记住这里的规则。”
老狗压低声音，“不问来历，不谈未来，交易完成即忘。
在这里看到的任何东西，离开后都不存在。”
他们穿梭在拥挤的过道中，李琟努力记录着每个细节。
他的缉私员本能让他不自觉地分析着每个摊位的非法程度：那边卖的是三级违禁的记忆增强剂，这边兜售的是未经注册的神经接口...在一个卖改装武器的摊位前，李琟差点撞上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壮汉。
那人半张脸都是金属义体，冷漠地瞥了李琟一眼，机械眼中闪过一道评估的蓝光。
“小心点，”老狗拉住李琟，低声警告，“‘铁壁’马克是三合帮的打手。
别惹他，除非你想被拆成零件卖掉。”
李琟感到后背渗出冷汗。
在这里，他不再是猎人，而是潜在的猎物。
老狗带着李琟来到一个被旧服务器机柜包围的隔间。
里面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但双眼被复杂的视觉增强义眼取代，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舞，操控着数十个数据窗口。
“小灵通，给这位朋友弄个干净的身份。”
老狗说。
女孩头也不抬：“名字？
背景？
预算？”
“林，火星殖民地来的信息中介，专门交易古董神经接口。”
李琟按照老狗事先的指导回答。
女孩终于抬头，机械眼打量着李琟，数据流在瞳孔中闪烁：“缉私署的狗也想装狼？
你的生物信号还在官方数据库里挂着红标呢。”
李琟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向后腰摸去——那里曾经别着他的制式记忆锁定器。
老狗上前一步：“他是我的朋友，小灵通。
帮个忙。”
女孩歪着头，似乎在评估风险：“五千信用点，外加一个承诺——将来缉私署有新装备原型，我要第一时间拿到数据。”
李琟犹豫了。
这明显是违法交易，但想到躺在医疗舱里的艾米，他点了点头：“成交。”
接下来的过程令李琟惊叹。
小灵通不仅黑入了港城公民数据库，还修改了火星殖民地的人口记录，伪造了完整的出入境记录。
她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舞，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
“小灵通是港城最好的伪造专家。”
老狗不无自豪地说，“她曾经黑进穹顶科技的主服务器，就为了看看周末派对邀请名单。”
当李琟将新的身份芯片插入个人终端，看着屏幕上完美的伪造身份时，他感到一阵眩晕。
就在几天前，他还会亲手逮捕做这种事的人。
“好了，现在你有了身份，接下来需要的是情报。”
老狗说，“而要获取情报，你需要交易筹码。”
他们离开巢穴，回到相对宽敞的通道中。
老狗解释道：“这里不认法律，只认价值。
信息、技术、稀有零件——什么都行，只要有人想要。”
“我需要关于记忆窃取设备的情报，特别是实验室级别的‘探针’。”
李琟说。
老狗想了想：“那就得去找‘博士’了。
他是港城最了解神经接口黑历史的人，但脾气古怪，要接近他得带份‘见面礼’。”
“什么样的见面礼？”
“博士痴迷于旧时代的神经接口原型。
如果你能搞到一个‘神经元一代’原型机，他可能会愿意跟你聊聊。”
李琟皱起眉头。
神经元一代是近五十年前的产品，现在极为罕见。
“几乎不可能。”
李琟说。
老狗神秘地笑了：“正常情况下是的。
但我知道港城科技博物馆的储藏室里有一个，他们正在筹备神经科技历史展。”
李琟停下脚步：“你是要我去偷博物馆？”
“怎么，缉私官大人有道德洁癖？”
老狗嘲讽道，“记住，你现在不是执法者了。
要想在黑市生存，就得按黑市的规则玩。”
李琟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告诉我计划。”
老狗详细解释了博物馆的安保系统和储藏室位置，还提供了一张建筑结构图。
李琟惊讶地发现，老狗对博物馆安保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官方记录。
“你怎么会这么了解？”
老狗的笑容消失了，机械眼中闪过一丝李琟读不懂的情绪：“我有个老朋友曾经在那里工作。
后来因为‘挪用展品’被开除了。”
计划看似简单：利用博物馆闭馆后的清洁机器人作为掩护，潜入储藏室，找到神经元一代原型机，然后悄然离开。
但当夜实际执行时，事情远比想象复杂。
李琟刚刚拿到目标物品，警报就突然响起——不是因为他触发了什么，而是博物馆正在举行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间突击安全检查。
李琟被困在储藏室中，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紧贴着墙壁，手中紧握着那台古老的神经接口设备，大脑飞速运转。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墙壁上的一块通风口盖板似乎有些松动。
顾不上多想，他撬开盖板，挤进了狭窄的通风管道。
管道内黑暗而布满灰尘，李琟只能凭感觉向前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下方透过栅格传来微弱光线，小心地向下窥视，发现自己正好在博物馆的主展厅上方。
下面正在举行一场私人活动，一群衣着华丽的上层区精英举着酒杯，聆听演讲。
李琟惊讶地发现陈敬也在人群中，正与一位看起来颇为面熟的老者交谈甚欢。
那老者是谁？
李琟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他...突然，一阵震动从李琟口袋中传来——是老狗发来的紧急信息：“计划有变，立即撤离！
有陷阱！”
太迟了。
下方的灯光突然全部亮起，首接照向李琟所在的通风口。
“抓住他！”
陈敬的声音在展厅中回荡，“盗窃文物的贼在上面！”
李琟的心沉到谷底。
这不是巧合，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在强光照射下，李琟看到陈敬身边那位老者的面容终于想起来了——那是穹顶科技董事会主席，卡尔·沃森。
而沃森看着李琟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实验样品。
李琟转身在通风管道中拼命爬行，身后传来安保人员追来的声音。
就在他几乎绝望时，前方突然出现一道暗门悄然滑开，一只手伸出来将他猛地拉了进去。
黑暗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声说：“别出声，跟我来。”
是小王的声音！
但李琟己顾不上多想，只能跟着那个身影在迷宫般的暗道中穿行，将追捕者的声音远远抛在身后。
当终于从博物馆地下某处钻出，重见下层区熟悉的污染空气时，李琟瘫坐在地上，手中仍紧紧抓着那台神经元一代原型机。
救他的人确实是小王，但他看起来与白天那个冷漠的搭档判若两人。
“小王？
你怎么...没时间解释了。”
小王警惕地环顾西周，“陈敬和穹顶科技在谋划什么大事。
我是缉私署内部调查科的，己经卧底两年了。”
李琟震惊地看着他手中的原型机，又想起展厅中沃森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不是为了博士，”李琟轻声说，举起手中的设备，“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设下这个陷阱，就是为了让我来偷这个。”
小王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这设备里一定有他们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头。
李琟小心翼翼地打开神经元一代的接口面板，接上了自己的便携式读取器。
数据流在屏幕上闪烁，大多数是早己过时的技术文档。
但就在李琟准备放弃时，一个隐藏分区被解锁了。
里面只有一份文件，标记着“X计划：第一阶段总结报告”。
李琟打开文件，快速浏览内容，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上帝啊，”他喃喃自语，“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话未说完，远处传来飞行器的引擎声。
小王猛地站起来：“缉私署的追兵！
我们得走了！”
李琟迅速将设备收好，跟着小王潜入下层区更深的阴影中。
但他的脑海中仍在回荡着刚刚看到的那些信息——关于记忆控制的早期实验，关于那些“自愿”参与实验却不幸“意外身亡”的受试者名单...还有那份计划的提议者签名：卡尔·沃森，时任穹顶科技首席研究员。
而计划的监督者，竟然是时任记忆缉私署副署长的...陈敬。
二十年前，他们就己经开始了。
而艾米和李琟，不过是这个漫长实验中最新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