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推送了一条关于莫斯科音乐学院演出的新闻。那个地名像一枚细小的针,
轻轻刺了我一下,不算疼,但那股酸涩的余韵,却久久不散。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
像极了她拖着行李箱离开那天的早晨。我们的婚姻,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年,
短得像一个仓促又充满谎言的梦。我记得她最后一次冲我哭喊,声音嘶哑,却字字清晰,
像玻璃碎片砸在地板上。“你骗我!李俊昊,当初你说我们结完婚,
你也会支持我继续音乐梦想的!可现在呢?”她环顾着这个我们曾称之为“家”的地方,
眼神里全是绝望,“家务全是我一个人做,我认了。
上次那个我好不容易拿到的唱片公司offer,因为我突然怀孕,你和你家人劝我,
我就放弃了。现在孩子生了,我挤着哺乳期那点碎片时间,
拼了命才拿到俄罗斯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你凭什么不让我去?!”我站在她对面,
心里乱成一团。我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每一个字都是。可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我,
我害怕她一旦飞走,就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我只能用愤怒和指责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和不安全感。“敏静,你冷静点!
”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理有据,却透着一股连自己都厌恶的虚张声势,
“孩子才刚刚出生,还没满月!你怎么忍心把他一个人抛下?
去追求那个……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梦想?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我吗?”“家?
”她凄然地笑了,眼泪无声地滑落,“俊昊,这个家,对我而言,快要变成牢笼了。哥哥,
我已经为了你,放弃太多次了。这次,我不想再放弃‘我自己’了。
我不能了……”那声“哥哥”叫得我心尖一颤。恋爱时,她总是这样甜甜地叫我,可如今,
这称呼里只剩下疲惫和决绝。我看着她,那个曾经眼睛里有光的女孩,
如今被我磋磨得只剩下憔悴和坚定。我当初娶她,确实是爱她爱得发狂,可潜意识里,
何尝没有一份自私?想着用婚姻和稳定的生活把她拴在我身边,让她只属于我一个人。
争吵一次次上演,一次比一次激烈,也一次比一次更耗尽我们之间最后的情分。
冰冷的言语像利刃,来回切割,直到我们都伤痕累累,再也无力争辩。红彤彤的结婚证,
最终还是换成了暗红色的离婚证,轻飘飘的,却重得我几乎拿不住。她走的那天,
我没有去送。听说她只带了一个琴箱和一个行李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去往莫斯科的航班。
从此,音讯全无,像人间蒸发一样,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孩子,
我们那段短暂婚姻唯一实在的证明。我把他托付给了我的父母照顾。每次回去看他,
看着他咿咿呀呀挥舞的小手,纯净无邪的眼睛,我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我常常想,
如果当初我选择支持她,而不是阻拦她,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但这个问题的答案,
已经和敏静一起,飞往那片我永远无法抵达的辽阔天空了。我想,
我终于耗光了她对我所有的爱。而我,也早已失去了说爱她的资格。当时的我们,
或许都有各自的难处和私心,而现在的我们,只剩下这苍白无力、相隔万里的“各自安好”。
新学期第一天,空气里都带着点兵荒马乱的意味。办公室多了几张新面孔,
坐在我旁边工位的是新来的英语老师,许晴。很文静的一个姑娘,带的是我们高一年级。
简单寒暄几句,便各自忙着手头的事,谁曾想,我们之间的故事,
会以这样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拉开序幕。下班回到家,掏出钥匙***锁孔的那一刻,
一种久违的陌生感袭来。假期里我一直住在父母那边照看孩子,这学期为了上班方便,
才又回到这所离婚后空置的房子。刚推开玄关的门,
心头猛地一紧——地上赫然放着一双陌生的女士短靴。进贼了?
而且这贼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把鞋子摆得整整齐齐? 我屏住呼吸,
听见卧室方向传来细微的响动。一股火气混着警觉直冲头顶,我下意识想轻轻关上门,
从外面锁死然后报警。就在我伸手去带门的时候,卧室门却“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我们两人都被对方吓得惊叫出声。待看清眼前的人,我眼睛都瞪大了,
几乎是脱口而出:“许老师?!你……你怎么会在我家里?!”站在门口的许晴,
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写满了比我更甚的惊慌和错愕。她身上还穿着居家的毛衣,
头发随意挽着,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我。“李老师?
你……你怎么会……这房子是我租的啊!前不久刚租的,房东是个女生啊!”她语无伦次,
试图理清这巨大的误会。“租的?”我觉得荒谬至极,“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倒要问问你,你是找谁租的房子?为什么我这个房主毫不知情?”“房东……房东姓申!
对,合同上有!”许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转身回卧室,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份文件,
“你看,这是租赁合同。”“姓申?申敏静?”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得我心口一疼。
离婚时她走得决绝,孩子、房子这些现实问题都处理得含糊不清,我万万没想到,
她竟然能绕过我,直接把房子给租了出去!
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在一起,让我只觉得眼前发黑,大写的荒唐!
许晴把合同递到我面前,白纸黑字,出租人签名处清晰地写着“申敏静”的名字,
旁边是她的电话号码和身份证号。那个我曾经烂熟于心的号码,此刻看起来无比讽刺。
血液仿佛一下子涌到了头顶。“你等等,”我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有些沙哑,
“我打个电话给她。”我瘫坐在客厅那张熟悉的沙发上,手指机械地划着手机屏幕,
一遍遍拨打着申敏静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冰冷提示音,像一根根细针,
扎在我心口最不设防的地方。“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许晴站在一旁,
双手不安地交握着,视线在我和那份摊开在茶几上的租赁合同之间游移。
客厅的灯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一丝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栀子花香洗衣液的味道——这味道陌生地侵入了我原本的空间。
“李老师……”她终于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您看这……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合同上白纸黑字,押一付三,我都付清了。”她顿了顿,
声音更低了,“而且,我的东西都搬进来了,原来的房子也退租了……”我抬起头,
看着她那双带着歉意和无奈的眼睛,又环顾了一下这个家。窗帘换成了浅米色,
阳台角落多了一盆绿萝,
沙发上随意搭着一条柔软的针织毯——属于另一个女性的、生活化的痕迹无处不在,
覆盖了我记忆中这个“家”原本的模样。一种强烈的荒诞感再次席卷了我。“不关你的事,
许老师。”我长长叹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是我和……是我和前妻之间的问题没处理清楚。”我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她做事……总是这么出人意料。”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晕开的光圈。
这个我曾以为能承载一段婚姻的房子,如今却成了前妻随手抛出的一个难题,
和一个尴尬的漩涡中心。我把一个新同事,变成了我的“室友”,
还是在这种完全被动、近乎滑稽的情况下。“今天太晚了,”我转过身,
尽量用商量的口吻对许晴说,尽管心里乱成一团,“报警或者让你现在搬走都不现实。
你看这样行不行,今晚我先去附近找个酒店住下。这房子……你暂时先住着,
我们明天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总得联系上申敏静问清楚。”许晴显然也松了口气,
连忙点头:“好好,李老师,真的不好意思,给您添这么***烦。明天我没事,
我们可以一起去中介问问情况。”我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卧室,
想拿几件换洗衣物。打开衣柜,里面挂着的却已经是陌生风格的女装,
我的衣服被整齐地叠放在角落的一个行李箱里,像是早已被归置好的遗物。
我默默拉出行李箱,又去卫生间拿洗漱用品,洗手台上,
她的护肤品瓶瓶罐罐占据了大半江山。提着行李箱走到玄关,许晴还站在那里,
脸上写满了过意不去。“李老师,路上小心。”“嗯,你也早点休息。
”我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了凉意,吹在脸上,
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我站在小区门口,看着车来车往,一时竟不知该往哪里去。
手机APP上订好了最近的一家快捷酒店,我拖着行李箱走在路上,
感觉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酒店房间标准而刻板,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躺在陌生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白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
新学期第一天,新来的英语老师,竟然以这种方式,闯入了我一团乱麻的私人生活。申敏静,
你究竟在想什么?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过去的存在吗?还是单纯觉得,处理这套房子,
出租比面对我更容易?我闭上眼,许晴那双带着慌乱和无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