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初年,长安城。
初春的天气,还带着几分料峭的寒意。
可长安西市的布告栏前,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热火朝天。
一张明黄色的皇榜,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贴在最中央。
上头的字是用朱砂写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子急切和血气。
“兹有皇后气疾,病势汹汹,太医束手,药石罔效……”
“若有天下能人异士可解此厄,不论出身,不论年岁……”
“封,万户侯!”
万户侯!
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三个字的分量,足以压垮长安城里九成九的人。
那可是裂土封疆,光宗耀祖的泼天富贵。
可富贵再诱人,也得有命去享。
皇榜贴出来三天了,围观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却没一个敢伸手去揭。
治皇后,治好了是万户侯,治不好,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这病,连药王孙神仙都说没辙,谁敢去啊?”
“就是,皇后的凤体,金贵着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看着吧,这皇榜得贴到发霉。”
众人议论纷纷,言语间都是对那万户侯的垂涎和对自身小命的爱惜。
就在这嘈杂的人声中,一个身影挤了进来。
是个少年郎,身量修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色布衣,简简单单,却难掩其挺拔。
他五官生的极好,俊朗清逸,往人堆里一站,跟鹤立鸡群似的。
少年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把皇榜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伸出手,动作干脆利落地将那张皇榜揭了下来。
“嘶——”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郎君,使不得,使不得啊!”
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得满脸褶子都拧在了一起。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揭了榜,治不好皇后,是要掉脑袋的!”
李修源转过头,对着老者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丈,谢您提醒。”
“不过,没那金刚钻,我也不敢揽这瓷器活。”
说完,他把皇榜仔细叠好,揣进怀里。
老者看着他那张年轻的脸,还想再劝,却被李修源从容不迫的气度给噎了回去。
这少年,身上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镇定。
他是个穿越者。
上辈子在二十一世纪当牛做马,结果一觉醒来,就成了大唐一个嗷嗷待哺的弃婴。
幸好被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郎中所救,跟着师父学了十几年医术,走南闯北。
三年前师父过世,他便在长安城盘下这家小医馆,继承了师父的衣钵。
本来以为这辈子就是娶个媳,生个娃,安安稳稳当个富家翁。
谁知道师父去世那天,他多年行医积攒的口碑,竟然激活了这个“大神医系统”。
这系统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医术方面直接给他拉满,古今中外,就没有它不会的。
每治疗一位病人都能够获取一定的声望值,并且会随即获得各种奖励。
“让开!让开!”
一阵粗犷的喝骂声传来,围观的人群被两个身穿甲胄的军士粗暴地推开。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青年将领大步走了过来,他面容黝黑,豹头环眼,正是当今卢国公程咬金的长子,千牛中郎将程处默。
程处默负责看守皇榜,本以为今天又是在这喝风,没想到真有人敢揭。
他三两步走到李修源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就是你揭的皇榜?”
程处默的嗓门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李修源点点头:“是我。”
程处默眉头一皱,语气里满是怀疑:“你?毛长齐了没有?可知欺君是何大罪?”
在他看来,行医的都是些胡子花白的老头子,越老经验越足,眼前这个小白脸,怕不是想钱想疯了。
李修源没生气,反而乐了。
“程将军,治病救人,看的是本事,不是年纪。”
“若真按年纪算,这长安城里九十岁的老翁有的是,何不请他们进宫给皇后瞧瞧?”
“你!”
程处默被他一句话噎得脸膛发黑,这小子,嘴皮子倒是利索。
可他盯着李修源那双平静的眸子,却又发作不出来。
这小子身上那股子从容淡定,不像是装的。
程处默是个粗人,但也知道军令如山。
皇榜有令,揭榜者,不论是谁,即刻带入宫中面圣。
“好小子,有几分胆色。”
程处默闷哼一声,算是认可了他的胆量。
“那就跟某走一趟吧,是龙是虫,到了陛下面前,自然见分晓。”
他一挥手,两个军士便一左一右“请”着李修源,朝宫城的方向走去。
围观的百姓自动让开一条路,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神情各异。
有人佩服他的勇气,有人讥笑他的无知,更多的人,是在等着看一出好戏,或是好戏,或是悲剧。
皇宫,凤鸣殿。
殿内燃着上好的安神香,却压不住那浓重的药味。
大唐最尊贵的女人,长孙皇后,正静静地躺在凤榻上。
她面色苍白如纸,双唇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起伏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床边,坐着一个身穿常服的中年男人。
他便是这大唐帝国的主人,唐太宗李世民。
此刻,这位素来以雄才大略著称的君主,脸上没有半分帝王的威严,只有身为一个丈夫的憔悴和无助。
他握着皇后的手,那只曾经柔若无骨的手,现在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长孙皇后费力地睁开眼,她想对丈夫笑一笑,却连牵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
“臣妾的身子,臣妾自己清楚……”
她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开口。
“怕是……撑不久了……”
“胡说!”
李世民猛地打断她,声调都变了。
“朕不准你胡说!朕已经张贴了皇榜,封万户侯!天下之大,总有能人,总有能治好你的人!”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握着妻子的手都在发抖。
长孙皇后感受着他手心的颤抖,心中一片酸楚。
她这一生,嫁与眼前这个男人,陪他从籍籍无名到君临天下,风雨与共,毫无怨悔。
唯一的遗憾……
“若我真去了,你……你一定要继续找……找我们的孩儿……”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气疾发作,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孩儿。
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嫡长子。
当年时局动荡,一场兵荒马乱,那孩子竟从此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这成了他们夫妻二人心中最大的一块伤疤,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创口。
“朕知道,朕一直都在找。”
李世民俯下身,将脸埋在妻子的手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愧疚与痛苦。
“是朕对不起你们母子……是朕没用……”
一个内侍官脚步匆匆,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地走了进来,在殿外跪下,声音压抑着激动。
“陛下!”
李世民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目中带着一丝不悦。
他不是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吗。
那内侍官也顾不上皇帝的怒气,急急禀报。
“陛下!西市的皇榜……有人揭了!”
什么?
李世民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豁然起身,动作之快,带倒了身旁的凳子,发出一声闷响。
“你说什么?!”
“回陛下,千真万确!程处默将军正带着揭榜人,往宫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