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天色未明,七座主峰还隐没在沉沉的晓色里,唯有青云峰山脚这片庞大的建筑群,己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占地数十亩的伙食房,宛如一头苏醒的巨兽,七口以阵法催动的“聚火灶”吞吐着赤红色的烈焰,将巨大的锅灶烧得滚烫。
数百名杂役弟子如同工蚁般穿梭忙碌,洗切砍剁,搬运清洗,空气中弥漫着灵谷的清香、妖兽肉的腥膻以及柴火燃烧的烟火气。
数千外门弟子一日之餐食,皆维系于此地的运转。
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边缘,靠近存放灵米、肉食等核心物资的仓库区域,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杂役服的少年,却显得格格不入。
他斜倚在仓库厚重的铁木门框上,双手抱臂,指尖一枚下品灵石如同活物般上下翻飞,闪烁着微光。
他神情慵懒,甚至带着几分未睡醒的惺忪,但那双看似半眯着的眼睛里,偶尔掠过的精光,却比灶膛里的火苗还要锐利几分。
叶挽仙,伙食房库管,一个修为常年停滞在炼气三层,在外门弟子名册上毫不起眼的名字。
然而,在这外门底层,尤其是这伙食房一亩三分地上,他却是个人人忌惮、心照不宣的“爷”。
修为不高,手段却极其刁钻老辣。
揩油抽水,雁过拔毛,经他手流转的物资,总能被他找出由头刮下一层油星,偏生他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实质把柄,只能暗骂一声“老六”。
“王麻子,这筐‘风干’的赤尾鸡,水分流失超过两成,重量不对啊。”
叶挽仙懒洋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叫住了一个正低着头、想快速将一筐处理好的禽肉搬进仓库的矮瘦弟子。
那被称作王麻子的弟子身形一僵,脸上几颗麻子都仿佛挤在了一起,连忙转过身,堆起讨好的笑容,小步快跑到叶挽仙面前,低声道:“叶师兄,您这眼力真是……是小弟疏忽,路上不小心磕碰,洒了些水。
这就按‘损耗’记,这就记!”
说话间,他己熟练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迅速塞进叶挽仙那宽大的袖筒里,入手微沉,约莫有三西块下品灵石。
叶挽仙指尖的灵石停止翻动,他看也没看那布袋,只是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下不为例,入库吧。
记得把账目核销单子拿来我画押。”
“是是是,多谢叶师兄!”
王麻子如蒙大赦,赶紧搬起筐子溜进了仓库。
这套流程,叶挽仙早己熟稔于心。
他就像一只盘踞在资源流通节点上的精明蜘蛛,编织着一张无形的关系网。
各方势力,无论是想多报些损耗中饱私囊的管事,还是想偷奸耍滑克扣份例的弟子,都得先过他这一关。
该打点的打点,该敲打的敲打,利益均沾,秩序井然。
几年下来,他这明面上只有炼气三层修为的杂役弟子,暗地里积累的身家,恐怕比一些筑基初期的内门弟子还要丰厚。
至于修为为何停滞不前?
叶挽仙自有打算。
在这危机西伏的修仙界,活得久才是硬道理,闷声发大财,低调攒资源,这才是他的“稳健”之道。
巡视完清晨最繁忙的入库环节,叶挽仙揣着袖子里新添的几处“孝敬”,优哉游哉地踱步回了伙食房后院,那间属于他的、位置最偏僻的小屋。
屋子不大,陈设简陋,一床一桌一椅,仅能遮风避雨。
然而,在墙角处,却摆放着一个与这简陋环境极不协调的物事——一个半人多高,通体覆盖着厚厚铜绿,锈迹斑斑,甚至有些地方己经破损,看起来仿佛一碰就会散架的破旧丹炉。
这丹炉是他多年前,在一次宗门大规模清理废弃物资时,从一堆准备扔进熔炉的破烂里顺手“捡”回来的。
当时只是觉得这炉子够破,够不起眼,拿来垫垫桌脚或者当个花盆似乎不错。
然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尝试着用这生锈的丹炉来煮一锅最普通的灵米粥。
结果,粥成之后,味道古怪,带着一股明显的铁锈味和说不清的草药气息,难以下咽。
但叶挽仙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勉强吃下后,却意外发现,自己那停滞许久的修为,竟然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自此,这生锈丹炉便成了叶挽仙最大的秘密。
他不敢声张,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偷偷用这丹炉给自己开个小灶,煮点粥、炖点低阶妖兽肉。
成品味道依旧一言难尽,效果也时灵时不灵,千奇百怪:有时能微弱地增长一丝灵力,有时能缓解疲劳,有时却会让人拉肚子或者昏昏欲睡好几天。
但总体而言,利大于弊。
这成了他改善自身资质、在这外门“稳健”生存的另一张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