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看江临，似乎耗尽了力气，扶着门框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身体也晃了晃，重心不稳地后退了小半步，门缝也随之扩大了一些。
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满地的狼藉更加清晰地暴露在江临眼前。
看着对方笨拙地用那只好手试图去够地上的消毒药水，却因为牵扯到伤口而痛得眉头紧锁，额角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江临那点强撑起来的硬气和吐槽的冲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个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荒谬感尚未褪去，残留的惊悸还在心头盘旋，但一丝不合时宜的、近乎本能的心软和看不过眼的别扭感，却悄然滋生。
他抱着那本厚得能当凶器的《辞海》，像个抱着盾牌的滑稽士兵，僵硬地站在门口。
理智在尖叫着让他立刻关门、反锁、报警（也许？
）。
但目光落在对方肩头那狰狞的伤口和地上染血的纱布上，再看看他那只因疼痛而微微颤抖、试图操作却显得无比笨拙的手……江临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故作不耐烦的语气，硬邦邦地冲着门内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影说道：“喂！
你…你这样弄…” 他指了指对方鲜血淋漓的肩膀和地上被血浸透的纱布，“血…血会流到我家地板缝里的！
很…很难清理的知不知道！”
他往前挪了极小的一步，像是靠近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点发飘，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那种“我只是怕你弄脏我家”的强横姿态：“让…让开点！
我…我帮你按住！
看…看不下去了！”
他举了举怀里的《辞海》，似乎想证明自己“很有力气”，但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走廊的声控灯再次因为他的声音而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了他强装镇定的脸。
门内的男人——傅沉砚，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那抹愕然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审度所取代。
他锋利的眉宇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这过于跳脱的信息：一个抱着巨型词典、声称怕血渗入地板缝的陌生邻居，要帮他处理枪伤？
走廊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沉默而隐忍的雕塑。
那冰冷的、带着野兽般警惕的目光，在江临强作镇定的脸上来回扫视，仿佛要穿透那层虚张声势的外壳，看清底下真正的意图。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傅沉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低哑的单音。
“……进来。”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身体微微侧开，让出了门口的空间。
这个动作似乎牵动了伤口，他额角的冷汗又渗出一层，扶着门框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出青白色。
江临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玩命地蹦迪，他深吸一口气，抱着他那沉重的“知识盾牌”，像个第一次走钢丝的新手，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挪进了门内。
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公寓内部的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冷清，缺乏生活气息。
客厅中央的地板上，正如他刚才惊鸿一瞥所见，散落着染血的医疗废弃物，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傅沉砚己经不再看他，沉默地转身，步伐有些不稳地走向客厅中央那片狼藉，似乎打算继续他之前未完成的、笨拙的自我救治。
“等…等等！”
江临赶紧叫住他，声音差点劈叉。
他环顾西周，目光锁定在看起来相对干净的厨房区域，“去…去那边！
瓷砖地…好擦！”
傅沉砚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江临解读无能——似乎有一丝荒谬，又有一丝极度疲惫下的顺从。
但他确是依言改变了方向，走向厨房的中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