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锁野狐岭六十年代勘探祁连山时,我们小队误入终年浓雾的野狐岭。
军用指南针疯狂旋转,
无线电传来断续的警告:“不要...相信...山里的...”被迫露宿的深夜,
篝火旁突然多了个衣冠楚楚的古人,自称葛洪。他笑着指向岩画:“此乃封印,
诸位既是缘人,亦是祭品。”第二天,队员老王悄然变成玉雕,
掌心写着血字:“谎言是唯一的生路。”2 迷雾中的指南针一九六五年,秋,祁连山深处。
冷,一种钻骨头缝的冷,跟山下那个喧闹火热的时代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我们这支六人地质勘探小队,跟着那幅潦草到近乎不负责任的地质图,
已经在这片越来越密的原始林子里转了四天。预期的矿脉影子都没摸到,
倒是被越来越浓的、终年不散的雾气裹得严严实实。队伍里最沉得住气的老王,
眉头也拧成了疙瘩。他端着那个视若珍宝的军用指南针,铜壳子上还带着朝鲜战场的刮痕,
此刻那根红针却像抽了风,滴溜溜乱转,一刻不停。“邪了门了!”小陈,
队里最年轻火力最旺的小伙子,喘着粗气,一脚踢开挡路的枯枝,
声音在湿重的雾气里闷闷的,“这啥鬼地方,连个南北都分不清!罗盘坏了吧,王工?
”老王没吭声,只是把指南针默默揣回怀里,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被雾气扭曲了形状的怪树,
眼神凝重。我吸了口凉气,冷雾呛得嗓子眼发麻,转头去看负责无线电的刘干部。
他正蹲在一块苔藓斑驳的石头上,戴着耳机,手指死死按着发射键,
压着嗓子一遍遍嘶吼:“‘山鹰’呼叫‘巢穴’!‘山鹰’呼叫‘巢穴’!听到请回答!
方位…方位丢失!请求指示!over!”耳机里只有一片沙沙的杂音,
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什么。偶尔,杂音里会猛地爆出一两声极端扭曲变调的人语,
尖锐得刺耳,根本听不清内容。刘干部的脸色在灰蒙蒙的光线下越来越白,
汗珠子顺着帽檐往下滴。“怎么样?”队长李卫国哑着嗓子问,他肩上的担子最重,
嘴唇已经干裂起皮。刘干部抬起头,眼神有点发直,
摇了摇头:“干扰太强…断断续续…刚才…刚才好像听到半句…”“听到什么?
”我们几乎同时围了过去。刘干部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惊疑:“好像…好像是…‘不要……相信……山里的……’就这几个字,
后面全是杂音,再后来…就什么都没了。”不要相信山里的什么?这话像颗冰钉子,
猝不及防地楔进每个人的胸腔里,四周那原本只是让人觉得压抑的浓雾,瞬间仿佛有了重量,
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林子里静得可怕,
连平时叽叽喳喳的鸟雀声都绝迹了,只有我们的呼吸声和脚下踩断枯枝的轻微脆响,
反而衬得这片死寂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窒息。“继续呼叫!”李队长沉默了几秒,声音发硬,
“其他人原地休息十分钟,节省体力。老张,你看看地图,再确定一下我们的位置!
”我摊开那张早已被水汽浸得边缘发软、线条模糊的地质图,和手里的地形略一对照,
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按照行程和地标推测,我们此刻,
恐怕已经一脚踏进了地图边缘那片标注着巨大空白、只打了三个猩红问号的区域——野狐岭。
关于这地方,山下老乡的嘴里零碎听过几耳朵,语焉不详,眼神却都躲闪,
只反复说那地方旧时候是古战场,冤魂多,瘴气重,进去的人和牲口,经常就找不着了,
连尸首都捞不回。以前还有胆大的猎户追着珍贵貂皮进去过,
出来后不是疯了就是浑身长满诡异的红斑,没多久就呕血死了。久而久之,
再没人敢靠近这片被山神诅咒的云雾。“队长…咱们…是不是到野狐岭了?
”小陈声音有点发颤,年轻的脸庞上强压着恐慌。李队长瞪了他一眼,
语气严厉:“胡说八道什么!相信科学!肯定是磁场异常加上气候原因!都打起精神来!
”但我知道,队长心里也虚了。因为他攥着地图边缘的手指,捏得死紧,指关节彻底白了。
别无选择。往回走?根本辨不清方向,天知道会在雾里转到哪个阎王殿去。只能硬着头皮,
凭着一点点残存的方位感,往地势稍低、似乎可能找到避风处的地方摸索前进。雾更浓了,
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牛奶,三五米外就只剩一片混沌的白。
那些黑褐色的树干、奇形怪状的岩石在白雾里若隐若现,扭曲出人形、兽影,
看得人头皮发麻。总觉得那雾气的深处,有无数双眼睛在冷冷地窥伺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几乎是凭本能往前挪。直到天色彻底暗沉下来,
那雾变成了令人绝望的灰黑色,再也无法前行半步。我们被迫停在一个小小的岩壁凹陷下,
地方狭窄得可怜,勉强能挤下六个人,遮点风,但绝对挡不住真正的山寒。“就地宿营!
”李队长的命令带着疲惫和无奈,“收集点干柴,点火!注意节约燃料!”柴火都是湿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点燃一小堆篝火。火苗羸弱,噼啪作响,冒着呛人的青烟,
光晕只能勉强照亮我们几张疲惫惶恐的脸,之外的无边黑暗和浓雾,它一点都驱不散,
反而像被那黑暗吞噬着。我们围着这小小的火源,啃着冰冷梆硬的压缩干粮,没人说话。
无线电里依旧是永恒的沙沙声,像是另一个世界冷漠的嘲笑。小陈试图讲个笑话活跃气氛,
干巴巴地说了两句,自己先讪讪地住了嘴。那笑声落在死寂里,比哭还难听。恐惧像藤蔓,
悄无声息地缠紧了每一个人。3 古人的警告后半夜,是我和小陈值第一班岗。
困倦和寒冷像两把锉刀,反复折磨着神经。我抱着老旧的中正式步枪,枪身冰冷,
眼皮沉重得不断往下耷拉。小陈更是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就在这半睡半醒、意识模糊的当口。
一阵极轻极缓的脚步声,忽然从雾里渗了出来。嗒…嗒…嗒…不紧不慢,清晰得可怕,
正朝着我们火堆的方向而来。我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猛地攥紧了步枪,低喝:“谁?!
”小陈也惊醒了,慌里慌张地端起了枪。篝火的光晕边缘,
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像帘幕一样被轻轻拨开。一个人影缓步走了出来。
不是想象中山里可能遇见的任何一个人——不是逃荒的,不是猎户,更不是野兽。
那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魏晋名士般的玄色深衣,
衣料在微弱火光下竟隐隐流动着暗光,绝非寻常布料。他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头顶,
面容清癯,五官深刻得不像凡人,眼神澄澈平和得如同深潭古井,
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看透世情的淡淡笑意。他就这样施施然走到我们火堆旁,
极其自然地拂了拂石上的落叶,坐了下来,仿佛只是赴一场老友的夜谈。我们全都僵住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仿佛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大脑一片空白。他抬眼,
目光在我们几个惊骇欲绝的脸上轻轻一扫,那目光温润,却似乎能直看到人灵魂深处去。
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古韵:“更深露重,
误入此间,诸位辛苦了。”我们没人接话,枪口还傻愣愣地对着他。他似乎也不以为意,
笑意更深了些,自顾自地伸出修长的手指,
指向我们身后那面被苔藓和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的岩壁。“此乃封印,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困锁古今,非缘不至。”岩壁上,
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古老刻痕,在他手指过去的瞬间,
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微光,
勾勒出一些扭曲怪诞、绝非人类也不是已知任何生物的图案线条,
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蛮荒与邪异。他收回手指,目光重新落在我们身上,那温和的笑容依旧,
说出的话却让我们所有人如坠冰窟,血液瞬间冻结。“诸位既是缘人,”他轻声道,
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亦是祭品。”话音落下的瞬间,
根本不等我们有任何反应——尖叫、开枪或者逃跑——他整个人,就在我们眼前,
毫无征兆地、如同水墨被投入清水般,倏然消散开来。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效果,
就那么凭空消失了。篝火猛地跳动了一下,爆起几颗火星,旋即恢复原状。周围的浓雾依旧,
死寂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们极度疲惫和恐惧下产生的集体幻觉。我们六个人,
泥雕木塑般僵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内衣。后半夜,再没有一个人能合眼。
每一丝风声,每一滴露水跌落的声音,都让我们的神经绷紧欲断。篝火没人敢去添柴,
任由它微弱地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我们彻底抛入无边黑暗。天光,
是在极致的煎熬中,一点点艰难地挤出来的。浓雾稍微淡薄了些,
勉强能看清周围几米的景物。“天亮了…天亮了!”小陈带着哭腔,几乎是瘫软地喊道。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李队长沙哑着嗓子开始清点人数:“老王,清点装备,
我们…”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扫过蜷缩在岩壁下的队员。一、二、三、四、五。少了一个。
“老王呢?”刘干部的声音变了调。所有人猛地惊起,慌乱地四下寻找。
就在老王昨晚靠着休息的那块大石头旁边,我们看到了一样东西。那不是老王。
那是一座雕像。一座用某种极其莹润、毫无杂质的白玉雕成的人像。雕工古朴传神,
每一个衣褶,每一丝表情,都栩栩如生。那是老王惊骇到极致的脸,瞳孔放大,嘴巴微张,
似乎正发出无声的尖叫。他整个人保持着一种试图挣扎站起的僵硬姿态,
被永恒地凝固在了这冰冷的玉石之中。玉雕在灰白的天光下,
散发着柔和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光。死一样的寂静里,我颤抖着,一步步挪过去。我看到,
玉雕那只向前微微伸出的手掌,掌心朝上。那莹白的玉石掌心里,
竟深深地烙印着几个淋漓的、暗红色的字迹,像是用最浓烈的鲜血写成,
刺得人眼睛生疼:“谎言是唯一的生路。”我胃里一阵翻搅,
早上啃的那点压缩干粮混合着冰冷的恐惧,直冲喉咙口。腿肚子转筋,软得几乎要站不住。
那玉雕——不,是老王——那凝固在极致惊恐中的表情,比任何厉鬼的嘶吼都要瘆人。
它就在那儿,散发着柔和却致命的光,冰冷地提醒我们,昨晚那绝非幻觉。“啊——!!!
”小陈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死寂,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向后弹开,
一***跌坐在湿漉漉的苔藓上,手指颤抖地指着那玉雕,嘴唇哆嗦着,
却再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李队长脸色铁青,腮帮子的肌肉一条条绷紧。
他到底是经历过战火的人,虽惊骇,却还没完全乱套。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五四式手枪,
咔哒一声上了膛,枪口不是对着玉雕,而是疯狂地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眼神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谁?!给老子滚出来!”他嘶哑地咆哮,
声音在雾气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旋即又被吞没。刘干部瘫软在地,双手死死捂着嘴,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体筛糠似的抖。另外两个队员,大周和赵工,也是面无人色,
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着气,手里的步枪都快握不住了。
“队…队长…”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那…那字…”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那只摊开的玉雕手掌上。“谎言是唯一的生路。
”那暗红色的字迹,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更烫进了心里。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互相说谎?对那鬼东西说谎?还是…对自己说谎?“邪祟!这是邪祟!
”刘干部突然崩溃地哭喊起来,猛地跳起,从怀里掏出一本红色的语录,胡乱地挥舞着,
语无伦次地喊着:“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我们不不怕!
毛泽东思想光芒万丈…”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山岭里显得异常刺耳而脆弱,那本小小的红册子,
在这股蛮荒诡异的力量面前,渺小得可笑。“闭嘴!”李队长低吼一声,
眼神血红地瞪了他一眼。刘干部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
“把…把老王…”李队长的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移开目光,似乎不敢再看那玉雕,
“…收拾一下。”收拾?怎么收拾?这变成玉头的尸首,怎么搬?谁敢碰?没人动。
空气凝固了。最终还是大周,这个平时沉默寡言、力气最大的东北汉子,咬了咬牙,
脱下自己的外套,走上前,颤抖着将那件厚实的劳动布工作服蒙在了玉雕老王的头上,
盖住了那张惊恐的脸。他似乎想将玉雕搬离原地,可一用力,那玉雕纹丝不动,
沉重得超乎想象,仿佛生根在了地上。大周试了两次,终于放弃,喘着粗气退后几步,
脸上毫无血色。“走!离开这!立刻!马上!”李队长不再犹豫,嘶哑着下令,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决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巨大的恐惧。
我们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收拾起所剩无几的装备,无线电依旧只有令人绝望的沙沙声。
没人再去管那台沉重的设备,刘干部也只是下意识地背起了它,像个麻木的骡子。
我们一头扎进浓雾里,朝着与昨晚那古人出现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没有路,
只有纠缠的荆棘、湿滑的苔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树枝像鬼爪一样撕扯着我们的衣服和皮肤,
但我们感觉不到疼,只知道拼命跑,离那个岩壁,离那个玉雕的老王,越远越好。
肺像破风箱一样嘶吼着,冰冷的空气割着喉咙。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踉跄着几乎要栽倒在地,才被迫停下来。“歇…歇一下…”李队长扶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
脸色灰白。我们横七竖八地瘫倒在一小片相对干燥的林间空地上,贪婪地呼吸着,
心脏擂鼓般敲打着胸腔。浓雾依旧环绕,能见度不足十米,
我们仿佛被困在一个巨大的、乳白色的迷宫中央。寂静。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声。然后,
小陈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微弱而绝望:“我们…我们还在原地…”所有人猛地抬头。
顺着小陈颤抖的手指看去——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的雾气里,
那块熟悉的、苔藓斑驳的岩石轮廓渐渐清晰。岩石旁边,盖着大周那件蓝色工作服的物体,
安静地矗立在那里。我们连滚带爬、拼尽力气跑了半个小时,竟然又回到了起点!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鬼打墙!这个词像毒蛇一样钻进每个人的脑子。
“不可能!”李队长低吼一声,猛地掏出指南针。那根红针,依旧像疯了一样,
毫无规律地高速旋转着。“无线电!快!再呼叫!”他朝刘干部吼道。
刘干部手忙脚乱地摘下耳机,按下发射键,声音带着哭音:“巢穴!巢穴!山鹰呼叫!求救!
我们遇到…”耳机里,沙沙的杂音突然中断了。一个极其清晰,却冰冷僵硬,
完全不似活人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了出来,
像是用铁片刮擦着玻璃:“……相…信……山里的……话……”呲——杂音再次淹没一切。
刘干部像被电击一样扔掉了耳机和送话器,一***坐在地上,眼神发直,
喃喃道:“它…它变了…它让我们…相信…”“相信什么?相信山里的话?什么话?
那个鬼东西的话吗?!”小陈崩溃地大喊,“‘谎言是唯一的生路’?!
这他妈到底什么意思!”恐慌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绝望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冷静!
都他妈给我冷静!”李队长额上青筋暴起,用力挥舞着手臂,但他的眼神也同样慌乱,
“这是…这是特殊的自然现象!可能是磁场加上雾气产生的视觉误差和听觉误差!
我们要相信科学!相信自己!”他的话语,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科学?
老王都变成石头了!科学能解释吗?!”赵工突然尖声反驳,他是个较真的技术员,
此刻理智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那是玉!活人变成玉!你告诉我这是什么科学!
”“那你说怎么办!”李队长猛地转向他,枪口几乎要抬起来。
“我…我不知道…”赵工被他吼得一缩,抱着头蹲了下去。
4 玉雕之谜就在我们内部即将失控的瞬间。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飘飘忽忽地从雾霭深处传了过来。那调子古怪极了,根本不是当地的民歌小调,
也不是任何我们熟悉的旋律。音阶起伏诡异,时而高亢尖锐,时而低沉呜咽,
像是一种古老的、不属于人类的吟唱,歌词含糊不清,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头皮发麻的韵律。歌声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在浓雾中穿梭,
无法定位来源。我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争吵都停止了,只剩下心脏狂跳的声音。
我们下意识地背靠背围成一个圈,枪口齐齐指向外面的白雾,如临大敌。
那歌声绕着我們飘荡,时左时右,时前时后。然后,它停了。紧接着,前方雾气一阵搅动。
一个矮小的、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是个老头。
穿着一身破旧肮脏、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褂子,头发灰白,乱糟糟地结在一起,
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黑紫色的冻疮痕迹,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到眼白。
他看起来像个最贫苦的山里老农,或者说,像个逃荒的乞丐。他停在我们几步远的地方,
歪着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们,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
发出“嗬嗬”的、像是漏风箱一样的笑声。“外乡人…”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像是砂纸磨过石头,“咋跑到这野狐岭来了?嫌命长咧?”他的出现太过突兀,
但他的模样又太过“正常”,反而让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李队长警惕地盯着他,
枪口微微下垂,但没有放下:“老乡,你是这山里的人?”“山里?
嗬嗬…”老头又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算是吧…土埋到脖子,
算个山里鬼咧…”他拄着棍子,往前挪了两步,目光扫过我们紧张的脸,
最后落在被衣服盖着的玉雕上,浑浊的眼睛似乎眨了一下。“碰见‘好东西’了?
”他哑着嗓子问。“你…你知道那是什么?”我脱口而出。老头嘿嘿笑了两声,
不答反问:“昨晚…见着穿黑衣服、人模狗样的家伙了?”我们心里同时一咯噔。
“你…你也见过?”小陈颤声问。“见过?
嗬嗬…”老头用枯瘦的手指挠了挠满是冻疮的脸颊,皮屑簌簌落下,
“常客咧…那是个‘饵’。”“饵?”李队长眉头紧锁。“嗯呐,”老头慢悠悠地点点头,
“专门引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外乡人…到‘它’嘴边上。”“它是什么?”李队长追问,
声音紧绷。老头的脸色忽然变了一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抹极其深刻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左右看了看浓雾,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莫问!
莫问!名字提不得…提了…它就知道你念叨它咧…”他这副样子,
比直接说出一个恐怖的名字更让人心悸。“那…那我们怎么办?怎么才能出去?
”刘干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音问。老头又咧开嘴,露出那口黄牙,
笑容变得有些诡异:“出去?难咧…进了这野狐岭,
就是‘它’的食儿咧…”看到我们瞬间惨白的脸,他话锋一转,
用木棍指了指地上的玉雕老王:“不过嘛…‘它’吃东西,
挑嘴儿…有个规矩…”“什么规矩?”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它只吃‘真’的,
”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你得跟它‘玩’…玩赢了,就能多活一阵子,
甚至…走出去。”“玩?玩什么?”李队长急促地问。
“真话假话咧…”老头用木棍在地上划拉着,声音飘忽,“它问你话,你得答。答真话,
它觉得你实诚,好吃,就…嗬嗬…”他指了指玉雕,“答假话,骗过它了,它觉得你没滋味,
***ybe…就放你一马?”谎言是唯一的生路!老王掌心那血字再次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可…可它怎么问?谁答?”小陈慌里慌张地问。
“雾里…梦里…耳边…”老头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
“有时候…借别人的嘴问…”他忽然猛地抬起头,侧着耳朵,像是在倾听什么,
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神色:“哎呀…来了…它来了…我得走了…你们…好自为之…”说完,
他竟不再看我们一眼,拄着那根破木棍,脚步蹒跚地、极快地消失在浓雾里,
就像他出现时一样突兀。我们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刚刚做了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
那老头的话,有几分能信?他到底是什么人?是山里的精怪?是另一个“饵”?
还是一个被困在此地的可怜灵魂?“队…队长…”大周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安,
“你们看…王工…”我们猛地转头。只见盖在玉雕上的那件蓝色工作服,不知何时,
竟然也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石质般的光泽,仿佛正在被同化!
而更让人头皮炸裂的是——在那玉雕老王的旁边,地面上,不知何时,
又多了一尊小小的、新的玉雕!那玉雕只有巴掌大,轮廓粗糙,
却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只兔子!一只正在奔跑回首,形态惊慌的兔子!就是我们昨天下午,
在刚进入浓雾区时,惊起逃走的那只野兔!它…它也在这里被变成了玉!这东西,
根本不只针对我们!它是无差别地捕食所有进入这里的活物!“啊!!!
”刘干部终于彻底崩溃了,他尖叫着,猛地从地上跳起来,
不顾一切地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去,“我不要待在这!我要回家!!”“老刘!回来!!
”李队长惊怒大吼。但已经晚了。刘干部的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浓白的雾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