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玉的断口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像是古墓里沉睡千年的蛇突然睁开了眼睛。
"清欢!"师兄的惊呼从身后传来,"这是今天刚送来的永宁侯府陪葬品!"额头上的冷汗滑进眼睛,我顾不得擦拭,摸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
当断面上那些肉眼难辨的暗纹映入眼帘时,后颈突然窜起一阵电流般的刺痛——这纹路竟与父亲临终前塞给我的残破笔记如出一辙。
"顾氏有女,双魂同归......"我喃喃念出泛黄纸页上褪色的朱砂字迹,耳边忽然响起细密的铃音。
实验室的白炽灯开始诡异地闪烁,玉佩碎片突然腾空而起,在我眼前拼合成完整的环形。
刺目的青光中,我看到玉佩内芯有血丝游走,仿佛活物般钻进了我的眉心。
再睁开眼时,檀香混着霉味直冲鼻腔。
乌木供桌上两支白烛将熄未熄,我的膝盖正硌在织金蒲团的云纹上。
门外传来环佩叮当,一个身着杏红襦裙的少女提着灯笼跨进来,鹅蛋脸上还挂着未擦干的泪痕。
"三姐姐可算醒了。
"她抽泣着往我手里塞了块冷硬的馒头,"父亲说你要跪满三日才能......"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杂沓脚步声。
少女脸色骤变,猛地将我推进供桌下的空隙。
黑漆桌围落下前,我看到她迅速用裙摆擦去我方才跪坐的痕迹。
"五姑娘这是要给逆女送吃食?"中年男子的声音裹着寒风撞进祠堂,"你们倒真是姐妹情深。
"透过桌围的缝隙,我看见玄色锦袍的下摆扫过青砖,金线绣的蟒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那个被称作五姑娘的少女扑通跪下:"父亲明鉴,女儿只是来给祖宗上香......""啪!"一记耳光响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
男人掐着少女的下巴冷笑:"当年你姨娘偷换药碗害死夫人,如今你也学不会安分?"他突然抬脚踹向供桌,"顾清欢!你以为装晕就能躲过婚约?明日花轿抬去肃王府,你就是具尸体也得嫁!"供桌被踹得猛然一晃,我怀里的玉佩突然发烫。
前世今生二十七年的记忆在脑海中轰然相撞——永宁侯府三小姐,生母早逝,嫡母暴毙,被指婚给半年前在漠北战场重伤毁容的肃王萧景珩。
而此刻我腕间突然浮现的朱砂痣,分明与实验室里那块玉佩的沁色一模一样。
"谁在那里?"门外传来铁甲碰撞声,我来不及细看便扯下画轴塞进怀中。
转身时撞翻案头砚台,飞溅的墨汁在素纱屏风上晕开诡异的图形。
这图案我昨日才在修复的青铜簋上见过——西周祭祀铭文中象征重生的凤鸟纹。
追兵脚步声已近在咫尺,我摸到多宝阁暗格里凸起的兽头。
正要按下去,冰凉剑刃突然抵住后颈。
松香混着血腥气漫过鼻尖,身后人呼吸间带着压抑的痛楚:"姑娘夜探书房,是要找永宁侯通敌的证据?"剑锋挑开我蒙面的素帕时,月光正巧穿过雕花窗。
男人玄色面具下露出的小半张脸苍白如鬼魅,可那双眼——琥珀色瞳孔里浮动的金芒,竟与实验室玉佩中的血丝如出一辙。
"肃王殿下就是这样对待未婚妻的?"我故意让发间银簪落地,露出颈间被剑刃压出的血痕。
白日丫鬟们的闲谈在脑中回响:肃王萧景珩半年前漠北之战后,再未以真面目示人。
他持剑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我趁机将画轴往窗外一抛。
画纸展开的刹那,我们都看见月光穿透了三层宣纸,藏在夹层里的药王谷地图正泛着磷光。
"你不是顾三小姐。
"他突然扣住我手腕,拇指重重碾过朱砂痣,"三日前花轿里的尸体,后颈可没有这块胎记。
"更夫的梆子声在此刻突兀地断了。
书房外亮起火把的刹那,萧景珩突然将我拦腰抱起。
腾空的瞬间,我听见箭矢穿透窗纸的裂响,他肩头渗出的血竟是诡异的靛蓝色。
"抱紧。
"他在我耳边低喝,纵身跃上房梁时,我摸到他后背密密麻麻的凸起。
那是现代医学教材里才有的症状——长期注射造成的药物结晶。
瓦片在脚下碎裂如冰,我望着远处药王谷地图指引的方位,忽然想起实验室那份碳十四检测报告。
永宁侯府陪葬玉佩的玉料,竟含有二十一世纪才合成的放射性同位素。
瓦当上的积雪砸在颈间时,我终于看清萧景珩后背的伤口——靛蓝色血液在月光下凝结成晶,像在他玄色锦袍上绽开了一簇冰凌花。
三十七度二的体温绝不可能出现这种症状,除非......"你中过基因毒素?"话出口的瞬间我才惊觉失言,忙改口道:"我是说,殿下是否接触过苗疆蛊毒?"萧景珩骤然收紧揽在我腰间的手臂,残破的披风裹着两人滚进废弃驿站。
腐木断裂声里,我听见他齿关打颤的轻响。
寒毒发作时的霜气从他指尖蔓延,眨眼间便在窗棂上凝出六棱冰花。
"西南角......青铜鼎......"他咳出的血沫在青砖上冻成红珊瑚,"暗格里......"我扯下半副帐幔裹住他发紫的唇,就着雪光摸到那尊饕餮纹方鼎。
鼎耳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声异常耳熟——这分明是现代手术室的无影灯轴承结构。
暗格弹出的刹那,羊皮卷裹着的银针带着熟悉的三叶青兰香气滚落出来。
"得罪了。
"我撕开他浸血的里衣,后腰处巴掌大的胎记刺得眼眶发烫。
昨夜在密室见到的药王谷地图上,同样位置标注着"涅槃穴"三个朱砂小篆。
银针入穴三寸时,萧景珩突然睁眼。
琥珀色瞳孔扩散成诡异的竖瞳,掌心却滚烫如烙铁。
他翻身将我压倒在积灰的蒲团上,得......那场大火......"零碎的画面随着他掌心温度灌入脑海:冲天火光中,月白襦裙的女子将婴孩塞进青铜星盘,飞溅的血珠在时空裂缝里凝成玉佩;戴着玄铁面具的男人跪在雪地,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脊背上凸起的经脉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实验室......玉佩同位素......"我颤抖着摸出怀中药瓶,这是今晨从侯府药房顺走的砒霜。
微量砷制剂在现代常用于治疗血液病,或许能压制他体内暴走的毒素。
萧景珩突然咬住我执药的手腕,苦涩的药汁顺着交缠的指尖滑落。
他眼底金芒大盛:"当年你用命换我入轮回,如今又要......"屋顶传来的断裂声打断了他的话。
五个黑衣人破瓦而下,弯刀上淬着与萧景珩血液同色的幽蓝。
为首之人甩出锁链缠住我的脚踝,链条上缀着的银铃竟与穿越那夜听到的一模一样。
"药王谷余孽果然藏在肃王身边!"萧景珩突然低笑出声,染血的牙齿白得瘆人。
他徒手扯断锁链,靛蓝血液滴落处,青砖腾起呛人的白烟。
我这才发现他腰间玉佩不知何时碎了一角,露出内部精密的齿轮结构——这根本不是古代工艺能打造的器物。
黑衣人袖箭齐发的刹那,萧景珩将我推进青铜鼎中。
箭矢撞击鼎身的声浪里,我摸到鼎内壁凹凸的刻痕。
借着他血液的荧光看去,那些纹路竟是微缩的河图洛书,其中夹杂着现代核辐射警告标志的三角符号。
"抓紧!"萧景珩旋动鼎耳,整个驿站突然剧烈震颤。
透过鼎口缝隙,我看见他脊背上的北斗七星纹路泛起红光,而天际真正的北斗星竟同时亮如白昼。
地砖下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这驿站地底居然埋着巨大的青铜星盘。
追兵的惨叫被机械运转声吞没,萧景珩跌进鼎中的瞬间,我闻到了熟悉的福尔马林味道。
他伤口渗出的血染红我胸前玉佩,我们交握的掌心突然浮现相同的金色图腾——那正是实验室里破碎玉佩内芯的纹样。
"原来是你......"他睫毛上的冰晶簌簌落在我的锁骨,"那个总在梦里用奇怪语言念我名字的......"剧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鼎内河图洛书开始自行重组,星图间隙浮现出父亲笔记上的朱砂批注:时空锚点已重合。
贵妃鬓间的金簪刺进我掌心时,鎏金凤羽突然绽开三寸寒刃。
血珠滚落在簪头的东珠上,竟浮现出DNA螺旋状纹路——这根本不是天然珍珠该有的结构。
"三姑娘好巧的手。
"贵妃倚着织金软枕轻笑,腕间紫玉髓手钏叮咚作响,"听闻你前日治好了肃王的寒毒?"我垂首盯着波斯地毯上的缠枝莲纹,药箱里的青铜星盘残片突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