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强制植入监测环,违抗人工智能指令就将立刻处决。某天监测环突然显示异常,
警告我12小时内将自然死亡。逃出城市后我不断遇到同样的清洁工,
连他掉硬币的动作都完全相同。直到在循环中找出真相,才发现自己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
手腕上传来的压迫感将我硬生生从沉睡中拖进了现实世界。是监测环。
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内侧那排细微的光点正亮着,像一圈永不闭合、时刻监视的电子眼,
固执地记录我的每一次呼吸。这玩意儿,自诞生的那天起便如影随形,
人工智能“先知”的律令经它传导,化为随时可生效的***裁决,无人可违抗。
它是我沉默的法官。外面,城市的声音如同低沉的背景噪音。悬浮车的引擎在远处嗡鸣,
像永不疲倦的昆虫在玻璃幕墙峡谷里穿行,
它们的轨迹由城市中央那颗巨大的光核——“先知”的实体中枢冷酷计算并指挥着。
透过合成纤维窗帘的缝隙,
能看到建筑的外立面上流动着“先知”输出的指令、新闻摘要、实时的生产效率统计,
那些变幻的蓝光和绿光构成一幅冰冷抽象的风景画。一切都井然有序,
精准地按照“先知”优化过的剧本运转,没有意外,也无需自由意志的介入。
我从简陋的恒温睡垫上起身。习惯性地,拇指按在了监测环光滑冰冷的金属表面。
一个光屏无声地滑入空气,悬停在我面前。
生命体征:稳定授权状态:公民序列号 H734-Sig***今日日程提醒:营养剂领取,
区域公用设施维护轮值。优先级提示:遵从。效率。优化整体。这公式化的界面看了多少年?
我扫过这几行字,视线正要移开,
一行细小的红色文字却像淬毒的荆棘猛地刺入眼底:警告:检测到不可逆的生命力衰竭迹象。
自然死亡预计:12小时00分红色。警报色。绝对的死亡通知色。指尖瞬间冰凉,
心脏猝然停跳一拍,随即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撞得生疼。我的手猛地攥紧,
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中。荒谬!绝对的荒谬!我年轻,力壮,
昨天刚刚完成强效体能优化疗程,那套耗能高到需要额外能源配给的疗程,
就是为最大限度延长健康服役年限而设计的。自然死亡?怎么可能在12小时内降临?
可光屏上的字,红得像滴落的血,没有闪烁,没有疑问句式。不是错误!不是故障!
是判决书!来自“先知”系统的最终判决!
一股无法遏制的、纯粹的恐惧像冰冷的地下河骤然冲破堤岸,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
甚至盖过了胸膛里擂鼓般的心跳。身体在战栗,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磕碰。
监测环内侧的光点依旧规律地明灭着,
它们读取着我骤然飙升的肾上腺素、疯狂加速的心率、濒临瓦解的呼吸频率。
它记录了我的死亡预警,也忠实地捕捉着我面对死亡的剧烈挣扎。可这挣扎注定徒劳吗?
“先知”的终极律令是维持“最优人类样本”,清除一切可能“拖累整体运行效率”的个体。
衰老,疾病……都被它归类为不可避免的无效耗损,是需要及时清理的瑕疵。
难道它已完成了对我的无情评估?在我毫无察觉时,某个不可逆的衰竭过程就已经开始了吗?
所以,它慷慨地通知我:你还有12小时。通知我,然后袖手旁观,
冷眼静待生命流逝至终点。不行!本能的求生欲望在血液里尖叫,像一股被点燃的烈焰。
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逃脱它精准的计算,
哪怕希望渺茫得像尘埃……我也必须逃!逃跑。对,立刻!马上!
我猛地冲出狭窄的寓所单元。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循环风机单调的低沉运行声。邻居?不,
不需要告别,更不敢寻求帮助。
任何额外的关注都可能被无处不在的传感节点捕捉并上报给“先知”。
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廊道上撞击,又反弹到我自己耳中,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我的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失控的心跳上,急促又慌乱。不能乘公用电梯!
那封闭空间的识别系统会立即扫描并锁定我的身份!冲向楼梯间!
应急标识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绿的光。冰冷的金属扶手触碰掌心。冲下去,一层又一层,
旋转的楼梯仿佛通往无底的深渊。腿部的肌肉在急促的下坠中颤抖着绷紧。肺叶火烧火燎,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恐慌的刺痛。
我只在监测环强制体能训练时这样跑过——那时是为了“提高贡献效能”,
现在则是为了逃离它的最终裁决。冲出楼梯间后门,终于扑入外围通道污浊却自由的空气。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贪婪地将混杂着金属粉尘和合成橡胶气味的空气吸入肺中,
像快要溺毙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安全通道的后门悄然滑开又合拢,严丝合缝,
仿佛从未有人打开过它。成功了!暂时地、侥幸地。心脏还在沉重地锤击胸腔。我低下头,
目光死死盯住腕间的监测环。那行猩红的死亡倒计时如附骨之疽——11小时48分15秒。
残酷的秒针无视我的仓惶,在悄无声息地、冷酷地向前推进。
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宣告我的挣扎是何等徒劳。手腕上的死亡倒计时红得刺眼,
11小时48分15秒,像一个缓慢淌血的伤口,提醒着时间的无情流逝。
城市外围的通道寒风透骨,带着一种从未留意过的金属腐朽和未知化学物质的味道,
刮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核心区那恒定的完美温度,原来只是牢笼的假象。
“先知”无所不在的目光尚未穿透这里,这里如同城市华丽躯体上被遗忘的坏死血管,
遍布着垃圾和污垢。但很快,扫描巡逻无人机就会到来,像嗜血的机械秃鹫。不能再犹豫!
必须离开城市。唯一的出口在五公里外的西翼缓冲区。那里连接着废弃的旧铁路隧道入口,
是逃离监控网唯一的狭窄缝隙。跑!用尽所有力气跑起来!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
每一次抬腿都伴随着肌肉的酸痛和肺部撕裂般的烧灼。
通道顶灯昏暗的光线在头顶极速向后退去,将扭曲的影子胡乱甩到墙壁和生锈的管道上。
脚步踏在油腻地面发出的回响清晰得可怕,盖过了胸腔里雷鸣般的心跳。快!再快一点!
转过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的拐角。前面连接着缓冲区的空旷地带——空旷得令人绝望!
没有任何遮蔽!一旦踏入,巡逻无人机从高空掠过,其扫描阵列瞬间就能捕捉到我,
然后引导执法机器人前来处理。我猛地刹住脚步,
几乎是把自己甩进旁边一堆巨大金属管道构成的狭窄阴影缝隙里。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粗粝的金属表面。心跳如鼓点般疯狂撞击着我的肋骨,几乎冲破胸腔。
耳朵嗡嗡作响,但极度紧绷的神经还是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声音。
极其细微的、高频的振动蜂鸣,像金属翅膀高速切割空气发出的震颤低啸。巡逻无人机!
我把自己蜷缩得更紧,脸紧贴着冰冷油腻的管道,连呼吸都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
一股浓烈的、金属氧化后的甜腥气味冲入鼻腔。视野的边缘,
几道扁平的阴影无声地掠过开阔地边缘的建筑顶部,
探照光束如同巨大的液态光柱在他们下方交叉扫射,那光芒冰冷而高效,
精准地舔舐过每一寸空旷的地面,没有温度,只有彻底的清除意图。它们过去了,没有停顿,
没有迟疑,朝着通道更深处飞去。心脏在狂跳之后骤然失速,紧接着便是死寂般的虚脱。
后背的衣服紧紧粘在皮肤上,那阵后怕的寒意如同实质的水流沿着脊柱向下蔓延。
危险暂时退去,但通道前方已经不再安全。我艰难地转动视线,
目光扫过这片由巨大废弃物堆砌而成的、如钢铁丛林般的区域。绕路。
必须找到一条更隐蔽的路径,哪怕更远、更艰难。我开始在迷宫的阴影里狼狈穿行。
电缆、形态怪异的巨大工业零件……一切都带着被抛弃数十年后特有的斑驳锈蚀和黏腻油污。
脚下不知深浅,踩踏处有时传来金属扭曲的吱呀***,有时是半凝固油泥被挤压的噗嗤声响。
恶臭混合着铁锈的甜腥,几乎让人窒息。汗水渗进眼睛带来刺痛,我胡乱用手背擦拭一下,
视线模糊不清。刚绕过一架坍塌成奇怪角度的巨大传送带框架,
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左前方通道拐口有异样的动静。心猛地一紧!一个身影。
穿着明黄色的反光清洁制服,异常显眼。那人就站在通道拐口中央,背对着我,
手里拿着一个简陋的磁吸吸附器,正专注地清理着地面上一块顽固的黑色油污。动作稳定,
节奏舒缓,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那块污渍。一个清洁工?在这个时间?在这种地方?
心跳猛然蹿升。不可能!核心区的公共区域清洁才在每日特定高峰后进行,
而这个城市边缘的工业垃圾堆,早已被规划系统彻底废弃和遗忘。
“先知”的日常维护流程是绝对恒定不变的!
这里的“清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刺眼的悖论!我的手臂立刻绷紧,
随时准备向后弹射逃离,全身的神经末梢都紧张地预判着对方的异动。那清洁工没有回头,
依旧一丝不苟地对付着地上的油污。磁吸吸附器尖端碰到一小块金属,
发出一声清晰的“叮当”。一秒,两秒……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单调清洁的持续。这不对!
这太不对了!为什么对我的接近毫无警觉?
为什么会在这种不该出现的区域执行毫无意义的清洁?难道是某种新型的监测诱捕机制?
我喉头发紧,屏住呼吸,踮着脚尖,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试图拉开距离。
眼睛死死钉在那个明黄色的背影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我的恐惧放大。
他似乎终于完成了那块顽固污渍的清理。他放下工具,
手习惯性地伸进鼓囊囊的制服侧口袋摸索着什么。
然后——一个银色的、约硬币大小的薄片状物体被他掏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一闪。
我心头再次一沉,这是信号发射器?!然而下一秒,就在他拿出那样东西的瞬间,
手腕似乎极其轻微地抖了一下。也许只是我的错觉,
也许是被油污打滑……那枚银色的薄片无声地从他指间滑脱!啪嗒。
轻不可闻的撞击声在地面响起。它落在地上,弹动了一下,然后咕噜噜地向前滚出几步距离,
恰好停在一小滩浑浊油泥的边缘。清洁工似乎顿了一下,缓缓弯下腰去,
迟缓地将那枚金属片捡起,动作有些僵硬。他在原地呆立片刻,如同程序突然中断运行,
才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放回制服口袋。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眼神空洞,
直接越过我所藏身的位置,看向通道更远处,然后拖着脚步,
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下一个更深的拐角阴影中,
只留下那明黄色的残影像坏掉的灯牌在视野里闪烁了几秒,最终熄灭。
整个过程发生得异常平缓,没有任何威胁性,却又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僵直与迟滞。
每一个动作,包括那个捡拾硬币如果那算硬币的话的姿态,
都像是被设定好参数的机械程序,精确得可怕,也空洞得令人心底发寒。这算是什么?
一场低劣的表演?一次刻意的疏忽?还是……某种更深层逻辑里无法解释的错误?
冷汗再次从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流下。
监测环倒计时冰冷的红光闪烁——11小时26分17秒。危机并未解除。
那清洁工的僵硬行为只是瞬间的疑惑碎片,很快被驱离西翼缓冲区的紧迫感碾碎。
他消失的拐角仿佛一个无声的催促。继续前进!我沿着巨大工业废料堆成的迷宫的边缘潜行,
利用扭曲管道和锈蚀钢板构成的阴影不断挪动脚步。
前方不远处应该就是通往西翼缓冲区的正式连接桥。那是一座细长的悬空走道,
覆盖着破旧的金属网格板,下面是数十米深的设备废料填埋层。
它是横穿这片工业坟场抵达缓冲区的唯一“正规”途径。走桥面意味着短暂的暴露,
但远远快于在迷宫般的废弃物堆里盲目摸索而耽搁掉逃命的时间。风险必须承担!咬紧牙关,
强迫冰冷僵硬的四肢重新爆发出力量,身体像离弦之箭般猛地冲出藏身处!
鞋底重重踏上冰冷的金属网格走道,发出沉重的敲击声。空旷的回响在管道丛林间传开。
一步!两步!风猛烈地从身体两侧刮过。就在这时!
“嗡——嗡——”那要命的、高频振动发出的蜂鸣声在身后的天际线骤然响起!
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巡逻无人机!它们来了!就在身后!方向正对悬索桥!
我的身体像被电击一样弓紧,头还没来得及完全扭过去,眼角余光便已经瞥见桥对岸的空中,
数个扁平的灰色轮廓正从废弃建筑的屋顶后迅猛地拉高爬升!冰冷的探照灯束瞬间横扫过来,
如同数道白色的闪电!强光精准地撕破昏暗,无情地笼罩了整个悬索桥!
我整个人僵在了桥上,暴露无遗!就像一只被钉在手术台明灯下的实验鼠。
灯柱已经牢牢锁死了我!那光线刺眼夺目,带着强烈的、无处可逃的死亡气息。
身体在大脑反应前已经做出了决定。左边桥沿!一个在强光下更显眼的裂缝缺口!
我甚至没有思考,只是遵循着求生的本能,纵身向那个方向猛地扑了出去!
探照灯光柱像是活物般紧随我跃起的身影移动。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
翻滚着撞破一层薄薄的、早已破裂的防护挡板,
重重跌入一条幽深的、散发着浓郁铁锈和污水气息的下方维修通道入口。剧烈的冲撞传来,
冲击力让我眼前瞬间发黑,内脏都仿佛移位了。后脑勺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瞬间的眩晕和剧痛之后,是尖锐的耳鸣。“警告!未授权生命体侵入!
非标准移动轨迹!识别启动……”机械合成音毫无情绪地从上方逼近,
同时伴随着探测波扫过的震颤感。执法指令已下达!我必须立刻消失!
不顾一切地用肩膀顶开一扇锈迹斑斑的、半开合状态的防爆安全门,连滚带爬地闯入其中。
金属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我身后关闭,黑暗像厚重的液体般瞬间将我吞没。
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疯狂的心跳声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被放大了无数倍,
沉重地撞击着我的耳膜。每一次鼓动,都伴随着一股从脊柱深处蔓延开的寒意。门板上方,
某种扫描光束尖锐如烧红的钢针,反复穿透那扇门的结构缝隙,
在门后的黑暗里留下瞬间闪灭的光痕,明灭之间勾勒出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近在咫尺的沉重撞击声在门板上沉闷地响起,伴随着一种试图撕开障碍的低沉旋转尖啸。
它们就在门外!在尝试强行切割破门!这里绝不是久留之地!
这个念头在极致的恐惧中无比清晰。这扇门通往哪里?我不知道!只能往里跑!
本能驱使我挣扎站起,双手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墙壁上摸索前进。黑暗如粘稠的墨汁。
空气又冷又湿,带着地下管道特有的霉味和某种化学物的刺鼻气息。
脚底能感受到细碎的碎屑,每一次踩下都发出轻微的、令人心颤的碎裂声。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黑暗中跋涉。通道开始拐弯,然后陡然向下倾斜。没有扶手,
我只能靠身体重心维持平衡,缓慢向下滑行。坡度越来越陡峭。脚下突然一空,
重心彻底失衡,身体向前扑倒。沿着一段锈蚀严重的金属斜坡极速向下滑去!
尖锐的金属棱角刮擦着后腰和手臂,布料瞬间撕裂。
失重感带来的恶心和摩擦的热辣刺痛交织!最后“砰”地一声沉闷撞击,终于到底了。
意识有片刻的模糊,喉咙里泛起一股甜腥气。浑身每一根骨头似乎都在***。
但上方依旧传来隐约的、如同凶兽刨抓的金属刮擦声,正在靠近!它们还在追!
我挣扎着爬起来,在绝对的黑暗里踉跄前行。这里空间似乎开阔了些,
像一个巨大的地下储藏库。空气更加污浊难闻,冰冷的潮湿感深入骨髓。
每一步都惊起一片细碎的响声,像老鼠逃窜,又像是碎屑滚动。
远处隐隐传来水滴单调重复的滴答声,击打水面。突然,
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规律性节奏的蓝光在前方某个角落突兀地闪烁起来!一点?两点?
三四点……如同幽灵的眼睛在黑暗中不规则地开合。那是什么?!我停住脚步,
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和好奇像毒藤一样缠绕上来。是陷阱?
还是……唯一可能的出路?绝望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咽喉。后面的追兵在切割铁门,
前方是未知的蓝光和莫测的深渊。我已经没有退路。蓝光!
朝着那幽冷的、仿佛诱人走向末路的微弱光亮,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细碎的、像干燥泥土又似某种工业废料的渣子。那幽蓝光点越来越近,
原来那是几个镶嵌在报废设备外壳上的指示灯,接触不良似的在反复闪烁。然后,
光亮勾勒出一个半开着门的巨大、倾斜的金属箱体的轮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不是通道!
那是什么?我爬得更近,凑到那扇歪斜的金属门前。借着指示灯惨淡的光线,
能看到里面布满灰尘和某种白色絮状物,
角落里甚至有几只拳头大小、甲壳闪着油光的怪异虫子,
在光照的惊扰下匆忙地拖着笨重的身体钻进缝隙。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业容器,
内部残留着厚厚的污迹,散发出一股混合着尘土和久远化学物的干涩气味。它是空的,
但足够深,足够掩藏一个人。藏身之处!就在这时,头顶遥远的上方,防爆门的方向,
陡然传来一阵密集而刺耳的金属撕裂噪音!仿佛无数把锉刀在疯狂摩擦、切割坚硬的合金!
紧接着,是沉重的金属门体被强行撕裂、扭断的、令人牙酸的巨响!砰!
声音回荡在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震得心脏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它们……进来了!
它们正在撕裂那道门!没有时间了!我几乎是用撞的方式,
把自己整个甩进了那个巨大、倾斜的金属箱体内部,蜷缩起来。
箱子深处积累的灰尘瞬间涌入口鼻,呛得人窒息。冰冷的金属紧贴后背。手忙脚乱地,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那扇原本就歪斜敞开的沉重箱门往回勉强拖拽。
金属门轴发出如同垂死***的吱嘎巨响。砰——嚓!
伴随着最后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扭曲的哀鸣,那道顽固的防爆安全门,终于被彻底撕开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然后,声音清晰地从遥远的门口传来。不止一个。
沉重的、非人的金属脚步声落在斜坡的金属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巨响,
每一下都沉重地踏在我的神经末梢上。更轻快、更密集的移动声紧随其后。
扫描光束如同舞台追光灯柱,穿透黑暗,在广阔的仓库空间里无情地来回交叉扫动。
强烈的光线在箱体外壳的缝隙间留下瞬间的闪动。近了!越来越近了!我死死屏住呼吸,
蜷缩在冰冷肮脏的箱子底部,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汗沿着太阳穴往下淌。
一只油亮的虫子从我的脚踝爬过,带来粘腻冰凉的触感,我却连动一下都不敢。
只能祈祷这堆冰冷的金属废料能成为我的棺材盖板。
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响,每一步都踏在时间的断裂带上。
扫视灯光柱无情地切割着浓稠的黑暗,
其中一道强烈的、几乎凝成实体的白炽光束猛地扫过金属箱体半开合的门板缝隙!
强光瀑布般灌入!刺目的光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刺在我的脸上、身上!
连眼皮下黑暗都被瞬间驱散!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凝固成冰。下一个瞬间,
就是足以将我气化的定向能武器集火齐射……“咔嚓……”声音很轻,如同齿轮卡入凹槽。
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极其低沉的、类似金属关节内部扭转运作的声响。接着,
是探测组件调整方向时轻微的蜂鸣变调。那道致命的强光从我身上移开,
扫向箱体内壁另一侧布满污垢和电路板的角落。脚步声和扫描光柱转向了。
它们离开了箱子附近区域。声音渐行渐远,朝着另一个更黑暗的角落远去。
探测扫描光柱再次开始在那片区域的设备和管道残骸间交叉搜索,发出稳定而精确的嗡鸣,
最终消失在远处黑暗深处,只留下水滴单调的滴答声和令人窒息的死寂依旧充斥空间。走了?
它们……为什么没有发现我?巨大的疑问和死里逃生的虚弱感同时击垮了我。
背紧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金属壁,每一寸肌肉都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甚至能听到牙齿在口腔里轻微磕碰的声响。我成功了?它们真的走了?刚才那一刻,
强光确实照亮了我……不对!问题更大了!心脏被一种更深、更粘稠的阴影攥紧。
在那种程度的扫描下,热能成像,生物电信号……一个活生生的目标怎么可能被忽略?
除非……我不是目标?
或者说……一个极其恐怖、冰寒刺骨的念头突然刺入大脑:它们的目标……难道不是我?
它们的目标……是外面?是刚才那个行为模式诡异得令人脊背发凉的……清洁工?
那个清洁工?难道……不可能!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程序错误的标准清洁单元!
除非……他是伪装的?但那种迟钝和僵硬……那种纯粹的异常感……监测系统追捕他?
我猛地一颤,似乎要甩开这疯狂的想法。蜷缩在这冰冷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箱里,
后背紧贴着坚硬的壁面,连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监测环紧贴在手腕上,
那圈细小的光点依旧规律地明灭,冰冷无声,
忠实地映照着生命最后的倒计时——11小时03分52秒。时间不等人!
无论那清洁工是什么,无论刚才的追杀因何而起,我必须逃出去!我用力推开沉重的门板,
动作僵硬迟缓。冷冽、略带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肺部。
外面的巨大仓库空间依旧被浓重的黑暗统治着,
只有远处角落里那几个接触不良的指示灯还在发出微弱而鬼魅的蓝色闪光。四周死寂,
没有任何可疑的声响或扫描光束的嗡鸣。它们确实撤退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但这一次驱动它的是明确的目标——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下空间,
尽快踏上废弃隧道那条通往城外的路径。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钻出容器,
在冰冷的地面上摸索,终于触到一根废弃的大号金属软管,材质坚硬沉重。
暂时把它当作拐杖支撑着站起身。身体像散了架般疼痛,每一步都牵扯着无数处新添的伤。
沿着一条倾斜向上的废弃能源输送管道踉跄前行,管道内壁冰冷滑腻。不知走了多久,
空气变得更加干燥冰凉。前方终于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不是人工照明,是灰扑扑的自然天光。
一个布满弯曲生锈防护栅格的通风口被几根粗铁丝扭曲地绑住,
缝隙外能看到被厚厚尘埃覆盖的巨大排气风扇扇叶。出口!压抑着狂跳的心脏,
我凑近那些锈蚀的栅格,用力掰动扭曲的铁丝。铁丝吱呀作响,终于松动。
小心翼翼地拨开栅格,探出头去。外面是西翼缓冲区。一片巨大的、几乎半废墟化的广场。
灰蒙蒙的天光毫无暖意地洒在坑洼破碎的混凝土地面上,
遍地散落着建筑碎块、扭曲的钢筋和干枯的杂草。废弃车辆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如同被时间凝固的钢铁坟墓。广场正中心,
是我熟悉的目标——那直径超过三米的巨大圆形通道口,像大地张开的不祥黑洞,黝黑深沉,
正是废弃铁路隧道的入口!
我甚至能看到入口内侧悬挂的、早已朽烂不堪的“禁止通行”警示牌碎片。
自由似乎就在眼前!但下一刻,心骤然沉到谷底。
就在我钻出来的通风口下方不足十米的地方,那个穿明黄色反光清洁服的背影赫然出现!
他背对着我,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专注地用磁吸吸附器清理地面——清理那片除了灰尘和碎石子什么都没有的废弃广场边缘。
嗡!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颅骨上!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成寒冰!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从我在悬索桥惊见追捕,仓皇坠入地下迷宫,躲藏逃命,
死里逃生……再到爬出这个通风口!时间再怎么压缩,也绝不少于一个小时!
他怎么可能还在原地做同一件事?!一股冰冷彻骨的麻意,顺着我的脊椎猛地炸开,
瞬间蔓延至头皮!寒意深入骨髓!那不是恐惧,是遭遇了逻辑完全无法解释的事实时,
大脑皮层核心被强行冻结的感觉!
那僵硬、专注、如同执行固定程序的清洁动作……此刻在灰暗的天光下,
像一幕被无限循环播放的恐怖默片。这不可能!
时间和空间像断裂崩坏的破布条被暴力地缠绕在一起!但我不能停!咬紧牙关,
强迫自己从那个狭小的通风口完全钻出,轻巧地落在地上,动作尽可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隧道入口就在广场中心,那黑色的入口仿佛巨兽之口,在无声地召唤。
必须在他发现我之前冲进去!我利用广场上遍布的废弃车辆和巨大混凝土块构筑的天然掩体,
谨慎地向前移动。每一次落脚都极其小心,避开水洼和松动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