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书送到考场那天,我正往答题卡上涂最后一个选项。监考老师带着点小心翼翼,
把那个印着“江城大学”的厚重信封递到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却像惊雷炸在安静的教室里:“宁晗同学,你的录取通知书,加急送来的。
”前排的男生猛地回头,笔尖在卷子上划出长长一道。
四面八方都是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压不住的窃窃私语。江城大学,顶尖名校,
录取通知书在高考现场送达,这太离谱。我没抬头,把信封推到桌角,继续涂我的答题卡。
手心有点潮,但笔握得很稳。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荣耀加身,
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赢来的入场券。重生回来的节点,掐得***绝。
就在高考前三个月,我拖着饿了两天的身体,从那个所谓的“家”里偷跑出来,
一头栽进城郊那个废弃的桥洞,再睁开眼,回到了十七岁,高三上学期刚开学。上辈子,
我死得像个笑话。名牌大学毕业又如何?拼死拼活进了大公司,薪水刚涨了点,
我那对吸血鬼爹妈就带着他们心尖上的宝贝儿子宁臻,理直气壮地找上门,要我养弟弟,
要我给弟弟买房,要我帮弟弟娶媳妇。我不肯?我妈刘金花能在我公司门口嚎啕大哭,
哭诉女儿不孝。我爸宁建国能抄起手边任何东西往我身上招呼,骂我白眼狼。最后一次,
他们逼我拿出给宁臻付婚房首付的六十万。我那时刚查出癌症早期,手术费还没着落,
咬着牙说没有。宁建国抢过我的包,没翻到卡,操起烟灰缸就砸。玻璃碎片嵌进额头,
血糊住了眼睛。我倒下时,听见宁臻不耐烦地抱怨:“姐,你装什么装,快把钱拿出来,
耽误我领证!”那是我上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
我后悔得骨头缝都在疼。后悔没在高考前,
在他们撕掉我录取通知书逼我打工养家时就彻底撕破脸。
后悔为了那点可笑的“孝道”和“亲情”,把自己活成了他们的血包。所以,重来一次。
我躺在冰冷潮湿的桥洞地上,闻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看着头顶裂缝透进来的惨淡月光,
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一次,谁也别想挡我的路。我拖着虚弱的身体,
凭着记忆找到了上辈子唯一给过我一点温暖的人——周秀云。
她是我们高中后街“云姐裁缝铺”的老板娘,一个丈夫早逝、无儿无女的中年女人。
上辈子高三寒假,我在小餐馆洗盘子冻得满手疮,是她默默把我拉进她的小铺子,
塞给我一副厚实的毛线手套和一袋热乎乎的包子,没收钱。找到她时,她正踩着老式缝纫机,
店里弥漫着布料和线头的气味。看到我灰头土脸、嘴唇冻得发紫的样子,她吓了一跳。
“丫头,你这是咋了?”“阿姨,我叫宁晗。”我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
“我没地方去了,能……能在您这儿打个杂吗?管饭就行,不要工钱。
”周秀云放下手里的活,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心疼。她什么也没多问,
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后面狭小的隔间,抱出一床洗得发白的旧棉被。
“铺子后面有个小杂物间,堆了点东西,收拾收拾能睡人。先住下吧,天大的事,
吃饱穿暖再说。”那不足五平米的杂物间,成了我的避难所和重生起点。
我用周秀云给的钱买了最便宜的洗漱用品,白天帮她看店、熨烫衣服、打扫卫生,
晚上就着裁缝铺门口那盏昏黄的白炽灯,疯狂啃课本。周秀云话不多,但心软。
看我饿得直咽口水盯着隔壁面包店的橱窗,她会默默买两个最便宜的豆沙包塞给我。
看我穿着单薄冻得哆嗦,她会翻出几块厚实的边角料,
连夜给我赶制一件谈不上款式但绝对暖和的棉马甲。“丫头,别太熬,身体要紧。
”她总这么念叨,带着北方口音的调子,像粗糙但温暖的砂纸磨过心口。
我埋头在那些几乎忘光的公式里,头也不抬:“周姨,我得考上大学。”“考大学好,
考大学有出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比你爸妈……强。”我没接话。重活一世,
这两个词对我而言,只剩下生理性的厌恶和彻骨的冰冷。我不再奢望他们一丝一毫的改变。
果然,他们找来了。宁建国和刘金花像两尊黑脸门神,堵在裁缝铺门口时,
我正在熨一件客人急着要取的西装。蒸汽氤氲里,看到他们那张刻薄扭曲的脸,
我下意识捏紧了滚烫的熨斗。“死丫头!翅膀硬了是吧?敢跑!
”刘金花尖利的声音刺破小店的宁静,引来几个路人的侧目。她几步冲进来,
伸手就要拧我耳朵。我侧身躲开,熨斗稳稳地落在衣服上,发出“嗤”的声响。“有事说事,
别动手。”“反了你了!”宁建国瞪着眼,一巴掌拍在柜台上,震得上面的线轴跳了跳,
“跟谁学的这么没大没小?马上跟我们回家!高三了不在学校好好待着,跑来这种地方鬼混,
丢人现眼!”周秀云闻声从后面出来,挡在我前面,
脸上带着紧张但强撑的镇定:“两位……大哥大姐,有话好好说,孩子在我这儿帮忙,
挺好的……”“好个屁!”刘金花唾沫星子乱飞,指着周秀云的鼻子骂,“你算哪根葱?
拐带我女儿?信不信我告你拐卖人口!宁晗!今天你不跟我们走,我们就砸了这破店!
”宁建国配合地一脚踹翻了门口一个放碎布头的纸箱。我放下熨斗,走到周秀云身边,
把她往后拉了拉。看着眼前这对歇斯底里的男女,心里最后一点火星也彻底熄灭。
上辈子被他们榨干最后一滴血的画面在脑子里闪回,恐惧和恨意交织,
却奇异地催生出一种冰冷的镇定。“行,我跟你们走。”我说。周秀云急了,
一把抓住我胳膊:“丫头!不能……”我拍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这眼神大概太沉静,让她愣了一下。我转向宁建国和刘金花,声音不高,
但每个字都清晰:“但我有条件。第一,不准动周姨和她的店。第二,我回去可以,
但我要继续上学,参加高考。你们要是答应,我现在就走。不答应,
你们现在就报警说我拐卖人口吧,我等着警察来,正好也说说我为什么跑出来。”“你!
”宁建国气得脸通红,扬起巴掌又要打。“打啊!”我猛地往前一步,几乎是撞到他面前,
仰着头,死死盯着他浑浊的眼睛,“往这儿打!打重点!打完我直接去验伤,
去教育局门口坐着!看看你们还怎么逼我去打工给你宝贝儿子攒彩礼!”提到宁臻,
刘金花眼神闪烁了一下,她用力拽了宁建国一把,低声快速地说:“算了算了,
先把她弄回去再说!答应她又怎样?高考?哼,考上了也由不得她!”宁建国喘着粗气,
放下手,恶狠狠地指着我:“小畜生!你给我等着!回去再收拾你!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满眼担忧的周秀云,无声地对她做了个口型:“没事,等我。
”回到那个逼仄、散发着陈腐气味的家,宁臻正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电视,
面前的茶几上堆满了零食袋。看见我,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喊:“妈,我饿了,
晚上吃红烧肉。”“好好好,妈这就去买肉,给我儿子补补!
”刘金花立刻换上一副慈母面孔,转身就往外走,还不忘剜我一眼,“死丫头,还不去做饭?
等你弟弟饿坏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厨房里,我麻木地淘米洗菜。
客厅里传来宁臻打游戏大呼小叫的声音,和宁建国看抗日神剧的咆哮。
这就是我上辈子拼命想要逃离,却又被“亲情”绑架了一生的地方。
一个把我当成空气、工具、血包的“家”。接下来的日子,是炼狱。白天在学校,
我像疯了一样学习。前世的知识碎片在记忆深处被拼命唤醒、重组。
老师们惊讶于我这个原本成绩中下游的学生突然开了窍,成绩直线蹿升,
成了年级前十的常客。只有我知道,那是在透支生命,用每一分每一秒去跟时间赛跑。
晚上回到家,就是无休止的“家务”和盘剥。做饭洗碗打扫卫生是日常,
给宁臻洗袜子刷球鞋是“义务”,但凡我流露出一点想看书的意思,
宁建国的骂声和刘金花的哭诉就准时上演。“看什么书!书能当饭吃?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嫁人!”“你弟弟将来是要考大学光宗耀祖的!
你现在不多替他想想?等他考上大学,学费生活费不都得你出?现在不多存点钱,
以后怎么办?”“宁晗,不是爸***你,是家里实在困难啊!你爸那点工资,够干什么?
你就忍心看着你弟弟吃苦?你先把下学期的学费省下来给你弟弟报补习班,
工作的事情爸妈托人给你找了,下个月就去电子厂上班,包吃住,一个月能拿四千多呢!
”四千多?我心底冷笑。上辈子就是这样,
他们用“省下学费”、“先帮家里”、“弟弟更重要”的借口,一步步蚕食掉我的未来。
电子厂流水线一站就是十几年,青春和健康被廉价榨干,最后连治病的钱都没有。这一次,
我学乖了。面上顺从,答应着“知道了”、“考虑一下”,暗地里抓紧一切时间背书做题。
我的书和卷子都放在学校,家里一本不留。周末借口去图书馆复习,
其实是躲在周秀云的裁缝铺里,一学就是一整天。周秀云成了我的秘密盟友,给我打掩护,
帮我送饭。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高考报名费,成了导火索。
班主任在班会上通知了缴费金额和截止日期。我捏着那张缴费通知单,指节发白。这笔钱,
在家里绝对要不出来。晚上,我硬着头皮开口:“爸,妈,要交高考报名费了,两百块。
”饭桌上瞬间安静。宁建国“啪”地放下筷子,眉头拧成疙瘩:“什么报名费?
不是说了让你别考了吗?浪费那个钱干什么!”刘金花立刻接腔,
语气是惯常的“为你好”:“是啊晗晗,听你爸的。妈托王阿姨给你找的那个电子厂多好,
直接就能去,还省了读大学的钱。你早点工作,早点帮衬家里,你弟弟明年也要高考了,
处处都要钱啊!”宁臻嚼着红烧肉,含糊不清地说:“姐,你那成绩考也白考,浪费钱,
还不如给我买双新球鞋。”我看着眼前这三张理所当然的脸,胃里一阵翻腾。上辈子,
我就是被这种“为你着想”、“弟弟更重要”的糖衣炮弹裹挟着,
稀里糊涂交出了自己的未来。“这钱,我一定要交。”我放下碗,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高考,我一定要参加。”“反了你了!”宁建国猛地站起来,带倒了椅子,
“这个家轮不到你做主!我说不准考就不准考!钱一分没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下周就跟王阿姨去厂里报道!”“你们不给我钱,我自己挣。”我站起来,直视着他,
“我去跟老师申请助学金。”“助学金?”刘金花尖叫起来,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你丢不丢人?让学校知道我们家连两百块都拿不出来?你是想逼死我们吗?宁建国!
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这是要骑到我们头上拉屎啊!
”宁建国被我那句“自己挣”和“助学金”彻底激怒,额头上青筋暴跳。他绕过桌子,
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咚!沉闷的撞击声。眼前发黑,剧痛袭来。但我没叫,
也没哭。上辈子挨的打太多了,这点痛,算得了什么?“挣?你拿什么挣?啊?
翅膀硬了想飞了?我告诉你宁晗!你生是我宁家的人,死是我宁家的鬼!
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老子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让你去厂里打工,你就得去!
让你给你弟弟攒钱,你就得攒!再敢犟一句嘴,看老子不打死你!”他拽着我的头发,
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把我往客厅拖。刘金花在旁边看着,不仅没拦,反而添油加醋:“打!
使劲打!打死这个不孝的白眼狼!供她吃供她穿,现在还想翻天!”宁臻缩在沙发上,
继续打他的游戏,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眼前的殴打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噪音。
拳头、巴掌、脚踹,雨点般落在我身上。我蜷缩在地上,护着头和要害,一声不吭,
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死死盯着茶几一角——那里,放着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上辈子,
他们就是这样,在我高考前三天,趁我不备,翻出我的准考证和身份证,
当着我的面撕得粉碎,彻底断送了我的路。这一次,我早有准备。重要的证件,
我早就藏在了周秀云那里。家里这张身份证,是我从旧钱包翻出来,
照片有点模糊的过期证件,学生证也是补办后作废的旧版。它们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此刻,
成为点燃我反击的引信。疼痛是真实的,屈辱是真实的,但心底那簇名为“复仇”的火焰,
烧得比任何一次都旺。等宁建国打累了,喘着粗气指着我的鼻子骂骂咧咧时,
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迹,看着他,突然咧开嘴,笑了。那笑容大概太诡异,
连骂得起劲的刘金花都愣了一下。“行,爸,你打得好。”我声音嘶哑,带着笑,
听起来格外瘆人,“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去打工养宁臻吗?好,我去。”宁建国狐疑地看着我,
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服软”。“但有个条件。”我撑着旁边的椅子站稳,一字一句地说,
“让我参加这次高考。就这一次。考不上,我二话不说,立刻去厂里打工,这辈子都认命,
给你们,给宁臻当牛做马。考上了……”我故意停顿了一下,
看着他们瞬间亮起来的贪婪眼神。“考上了,那大学学费生活费,我自己贷款自己挣,
绝不拖累家里一分一毫。怎么样?就这一次机会。让我去考,考完见分晓。
”这个“提议”太诱人了。在他们看来,我成绩一直平平,就算这几个月“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