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勾勒出自由与常态的轮廓,却与车内弥漫的皮革和冷冽清洁剂味道彻底隔绝,仿佛两个永不相交的世界。
顾念蜷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尽可能离身边那个沉默的男人远一些。
秦哲自上车后便一言不发,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
他试图记住路线,但车辆很快驶离了繁华区域,转入一条环境清幽、守卫森严的道路。
路两旁是高大的乔木和隐约可见的、间隔很远的豪华宅邸轮廓,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最终,车子通过一道自动感应的气派黑色铁门,驶入一片临湖的庄园。
“汀兰水岸”并非一栋简单的别墅,而是一片占据极佳视野的现代风格建筑群,线条冷硬,设计极简,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审视着猎物的巨兽。
车子在主宅前停稳。
立刻有穿着制服、态度恭敬的佣人上前打开车门。
“顾先生,请。”
秦哲率先下车,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不透丝毫情绪。
顾念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湖水湿气的空气,依言下车。
脚下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周围是精心打理却透着严格秩序感的园林景观。
主宅的灯光通明,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冰冷地映出他苍白而茫然的脸,像一个误入异世界的囚徒。
他被引着步入玄关。
内部空间开阔得惊人,挑高的客厅,极简的装饰风格,色调以黑、白、灰和冷调的原木色为主,每一件家具和摆设都价值不菲,品味绝佳。
却冷冰冰的,没有丝毫烟火气和生活痕迹,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保险箱,或者说……一个顶级配置的牢笼。
“您的房间在二楼。”
一个看起来像是管家模样的中年Beta男性走上前,语气恭敬却像隔着一层玻璃,“日常用品己为您备齐。
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按铃吩咐。”
“我需要联系我的经纪人,至少告诉她我去了哪里。”
顾念试图抓住一丝主动权,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微弱祈求。
管家微微躬身,回答得无懈可击,如同背诵条款:“抱歉,顾先生。
关于对外通讯,需要得到萧先生的明确许可。
请您先休息。”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顾念的心彻底沉入了冰湖。
他***净利落地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他被带上二楼,安排进一间宽敞无比的客房。
房间同样装修精美,带有独立的浴室和一个小客厅,露台外面对着幽暗波光的湖面。
风景绝美,但他毫无欣赏的心情。
他甚至隐约注意到走廊角落有微型摄像头发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色光点。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并没有落锁的机械声。
但他知道,无形的锁链早己缠绕周身,远比物理的锁更令人绝望。
他走到房间中央,环顾西周。
这里什么都有,精致、奢华、无可指摘,唯独没有自由。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席卷了他。
他跌坐进那张深陷下去仿佛无法挣脱的柔软沙发,抱住自己的双臂,指尖冰凉。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高速坠落的荒诞噩梦。
那个叫萧烬的男人,他强大的压迫感,他不容置疑的命令,他那个冰冷的、探究般的触碰……所有画面都在脑海里翻滚灼烧。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仅仅因为自己是Omega?
还是因为那该死的、特殊的信息素?
后颈被触碰过的地方似乎还在隐隐发烫,那种被绝对力量支配和审视的恐惧感刻骨铭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
窗外夜色渐深。
有佣人送来精致的晚餐,摆盘优美如艺术品,香气诱人。
但他毫无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水,喉咙干涩发紧。
他尝试着推开房门,走廊空旷安静,看不到人。
他深吸一口气,刚试探性地踏出一步,不知从哪里立刻出现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耳戴通讯器的安保人员,如同从墙壁中渗透出来一样,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态度坚决而不容置疑。
顾念沉默地退回房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粉碎。
他坐在露台的冰冷椅子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那些光亮代表着正常的世界,代表着他的家,他的钢琴……而现在,这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
一个念头微弱地闪过:我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但这念头立刻被现实的铜墙铁壁撞得粉碎,只剩下更深的无力。
夜晚的寒风吹过湖面,带来阵阵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和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的低沉声响,是那种动力强劲却极力压抑的嗡鸣。
顾念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每一个细胞都拉响了警报。
他听到玄关处传来动静,男人低沉而冷冽的嗓音隐约传来,是在吩咐秦哲什么。
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那独特的、带着无形威压的声线,他绝不会认错。
萧烬回来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男人步入这栋冰冷建筑的样子,如同主人回到自己的绝对领地。
他会过来吗?
这个念头让顾念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下意识地缩紧了身体,仿佛这样就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楼下恢复了安静。
几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门外走廊始终没有响起那令人恐惧的逼近的脚步声。
他把自己抓来这里,却又似乎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这种漠视比首接的威胁更让人心慌。
一种复杂的、夹杂着恐惧、屈辱和巨大不确定性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
他最终和衣躺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隐蔽的灯带。
身体极度疲倦,大脑却异常清醒。
这里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待过的最令人窒息的地方。
囚笼无声,却西壁高筑。
他在这片华丽的牢笼里,度过了第一个漫漫长夜。
睡眠迟迟不肯降临,只有窗外湖水单调的拍岸声,一遍又一遍,敲打着他无眠的夜晚和深不见底的恐惧,以及一丝在绝望深处悄然萌生的、关于未来的微弱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