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我以为你操持内务辛苦,所以从不与你这内宅妇人计较那些虚礼!”
“可你真以为这宣威侯的爵位,是沾了你的光?”
沈阳北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几分嘲讽,“陛下封我为侯,一半是念着我实打实的军功,另一半,是怕我兵权太重难以制衡!
这明封暗贬的把戏,你在宫里活了这么多年,竟看不明白?”
他俯身逼近静娴,眼神锐利如刀:“你当陛下是顾念你这同父异母的妹妹?
当年和你一同长大的庶出公主,要么远嫁突厥和亲,要么被指给了只会舞文弄墨的闲散勋贵,哪一个有你这般体面?”
“当年陛下把你指给我,不过是因为我刚在雁门关立了大功,而你恰好过了十七岁还没定下婚事!
于他而言,不过是把一件闲置的‘赏赐’,顺手给了有功之臣罢了!”
沈阳北的话像冰锥,一字字凿在静娴心上,“你真以为他疼你?
若当年那场仗我们输了,你以为自己还能安安稳稳待在京里?
恐怕早被打包送去突厥,换一时的边境安宁了!”
静娴长公主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我知你当年总觉得下嫁给我这武将委屈了,”沈阳北的声音缓了些,却更添沉重,“所以我才拼命往上爬,想让你、让孩子们都能抬得起头。
微儿的婚事,我难道不心疼?
可我们做了多少努力?
你在长清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膝盖都跪青了,陛下心软了吗?
他只冷冷斥了你一句‘妇人之仁’,便拂袖而去!”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节泛白:“圣意难违!
你真要为了微儿,把三个儿子的前途都搭进去?
真要惹得龙颜大怒,让整个沈家陪葬?
你以为陛下会念着那点微薄的兄妹情分?
静娴,你是从宫里出来的,皇家那地方,有几分真情?”
最后一句话,像重锤敲在静娴心上。
她猛地想起那日在长清宫门前,陛下隔着朱漆宫门投来的眼神——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帝王的冷漠与肃杀,仿佛在看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沈阳北也想起了那眼神,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跪在冰凉的金砖上,听着陛下的斥骂,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恐惧——那一刻,陛下是真想杀了他们夫妻两个,以儆效尤。
静娴长公主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眼底的冰冷散去,涌上几分茫然和后怕。
她被沈阳北骂醒了,方才的哭闹确实糊涂,可多年的公主体面让她拉不下脸道歉,只能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可……可微儿她……到现在还没……还没接受……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沈阳北打断她,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烦躁,“要怪就怪你把她养得太蠢!
除了刁蛮任性,就只会耍大小姐脾气!”
他背过身,望着窗外飘落的几片枯叶,声音沉了下去:“她要嫁的是皇家,那宫里的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
便是扫地的太监,心里都装着七八副算盘!
她若有半分聪慧,怎会被人算计?
若不是千秋节那档子事,此刻她早该安安稳稳穿着嫁衣,等着做九皇子妃了!”
这话像刀子,既扎向沈清薇,也扎向他自己。
他何尝不惋惜女儿的婚事?
可他是臣子,是沈家的顶梁柱,反抗圣意,便是灭顶之灾。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沈清薇的贴身丫鬟春桃端着个描金漆盘,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声音带着哭腔:“侯爷,公主……小姐她……她不肯穿嫁衣,一首在房里哭,还摔了东西……”静娴长公主一听,心立刻揪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我去看看微儿!”
“站住!”
沈阳北厉声喝止,眼神冷厉,“让她闹!
闹够了自然就懂了!
皇家婚事,岂是她能任性的?”
话音刚落,隔壁院子就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上好的官窑瓷瓶被砸在了地上,紧接着,便是沈清薇尖利的哭喊:“我***!
我死也***这劳什子嫁衣!
谁爱嫁谁嫁去!
我沈清薇就是死,也不会嫁给那个在冷宫里长大的废物!”
房内的动静越来越大,先是梳妆台被掀翻的声音,接着是珠钗落地的脆响,夹杂着沈清薇气急败坏的怒骂。
几个丫鬟想上前劝,却被她狠狠拧了胳膊,只能咬着牙往后缩,眼眶通红地忍着疼——谁都知道,自家小姐平日里被侯爷和公主宠得无法无天,此刻正在气头上,谁敢触这个霉头?
“放肆!”
沈阳北听到女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气得额头青筋暴起,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梨花木桌竟被他拍得震颤了一下,杯盏里的茶水溅出大半。
沈阳北进屋看见这凌乱的一幕,忍不住厉声喝斥沈清薇。
沈清薇一见是她爹,立马上前摇晃着沈阳北的胳膊。
像往日一样娇滴滴的:“爹!
爹爹!
女儿不想嫁给那个冷清清的七皇子……女儿不想……”沈阳北的目光扫过房内,落在那几个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丫鬟老妈子身上。
他没说话,只是眉峰微蹙了一下,眼尾的细纹里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几个伺候的人都是府里老人,最是识趣。
为首的张妈妈连忙拉了拉旁边的小丫鬟,几人蹑手蹑脚地后退,撩起裙摆跨过门槛时,连鞋底蹭过地面的声响都压到了最低。
首到“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轻轻合上,将外间的喧嚣与内室的凝滞彻底隔开,房里才算真正只剩下父女二人。
沈阳北这才转过身,看向仍伏在梳妆台上抽噎的女儿。
方才对着静娴长公主的冷厉褪去,眼底漫上来的是化不开的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