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此刻己是浑身颤抖,冷汗首冒。
抿了抿发白的唇,呼出一口滚烫热气,自言自语:“呼......坚持一下,我可以的。”
紧了紧背上书箱,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受惊后的错觉。
今日书箱似乎格外重些。
摇摇晃晃终于踏上村头小路,他己是精疲力竭。
见路边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下,有一口水井,井边还放着个木桶。
嗓子早被呼出的热气熏的干疼,顾不上寻木桶主人,就要捞起打水喝。
一老汉,一手牵着黄牛,一手捏着杆烟枪,从井旁路过。
老汉上来搭话:“哪里来的后生,瞧着面生。”
少年以为是木桶主人,忙起手揖礼道:“老伯,小生是新康县童生,往广泽邑参加府试,昨夜雨大,与同伴在山中走散了,今早才找到路下山,路过这里口渴难耐,想打口水喝。”
老汉撮一口烟打量他。
见他约莫十西五岁的模样,看衣着确实像个书生,长的清秀干净,说话也知礼。
老汉和蔼一笑:“这井中生水喝不得,我家不远,你跟我来。”
少年忙又行一礼,跟上老汉,问询道:“这井水不干净么?”
老汉在前头带路,听到少年问,回头看了一眼水井,摆摆手:“干净是干净,只是这生水喝不得,得要烧开了才行,你随我来吧。”
少年跟着老汉穿过两间小院后,来到一间篱笆围成的院子前。
院门两边种着两棵桃树,枝上挂着小巧的莹白桃花,含苞待放,将开未开。
低矮篱笆门吱呀一声。
卧在门边的一只大白鹅扇动了两下翅膀,摇摆着让开了道。
接着,便听到院中有个老妇人说话:“面刚下锅,就知道你回来了。”
老妇人手上端着水碗,说话间便迎到一老一少面前。
老汉接了水碗,递给书生:“这是我娃他娘。”
少年如牛饮般灌下一碗水,有些羞涩的问老妇人:“劳烦大娘,能再给一碗吗?”
老妇人接了碗,乐呵呵的打趣:“水有的是,你打哪里来?”
老汉牵着黄牛进了牛棚。
少年又重复了一遍来历:“小生名唤周文,新康县童生,往广泽邑参加府试,昨夜大雨,在山中迷了路,又与同伴走散了,今早才找到路下来。”
老妇人走到院子东边灶台,提着一大壶凉水,放到院中桌上:“你个读书人,怎得迷到那山上去了。”
说着话,倒了两碗水,端着其中一碗递给周文。
那老汉安顿好黄牛,拿着个软布掸子,拍打着裤腿上的尘土,走过来接了话:“哪里我们都不去的,你能活下来,算你命大。”
周文捧着碗,边小口小口喝着水,边应道:“当真是差点下不来了。”
妇人转身又回灶台棚,离的有些远,她提着中气,扯着嗓子大声说:“那山上,闹鬼咧,前些年还有人去打猎,之后就不见回来了,咱们后来就都不敢去了。”
周文闻言举着水碗的手一抖,背上刚下去的冷汗,又冒出来一层,颤着声说:“我当真遇到一件怪事,那山上有个庙,不知是什么来历?”
老汉撑着椅子缓缓坐下,他弯腰有些吃力,周文忙放下水碗起身扶他。
“哎...”老汉叹息一声,喘了口气,缓缓道:“那本是座野山。”
老汉从腰上抽出烟杆,低着头往烟锅里倒烟叶:“我也是听老辈人说的,百年前村里闹了水灾,有位云游道爷从水中收了条黑蛟,一夜间水退灾消,道爷分文不收,飘然离去。”
妇人还在灶台前忙活着吃食,周文听的认真。
老汉抽一口旱烟,闭上眼悠悠道:“说来也怪,道爷离去数月后,村长夜里梦见一仙人,受那仙人指点,要村里给道爷写碑立庙,否则会受因果纠缠,大难临头。
村长醒来后,床头桌子上果真多了一块牌位,上面写着:松林山尊镇山泽吉白颜卿之位”周文正听的入神,见老汉停了话头,忙追问:“之后呢?”
老汉扫了一眼周文,放下烟杆,神色正重:“之后嘛,村民每逢年节总要拜祭,果真是风调雨顺,无灾无难,却有一事要注意。”
他端起面前妇人倒满的一碗水,抿了一口,似饮下一口甘露般陶醉。
“村中井水、村头河水,清澈甘甜,却都不可生吃,否则便会腹泻不止,最后脱水而亡。”
老妇人此时端来两碗汤面,上面撒着一把青翠葱花,边上还各放两块糖蒜,虽只是素面,却是面香扑鼻。
周文己许久没有热食下肚,痴痴望着。
主人家不说,他实在是不敢动。
老汉己端起一碗,呲溜呲溜吃了起来,老妇人微微一笑,推劝道:“快吃吧,农家人没什么好招待的,但我这揉面的手艺也不差,快尝尝。”
周文起身又揖了一礼,才坐下端起碗。
两人吃着面,老妇人接过老汉话头,微微欠身,压着嗓子说:“只是从近些年开始,山路总莫名消失,村里修了数次,没几日就又消失了。
上去修路的人,有两个失踪的、三个横死的,再后来更有猎户下来后疯疯癫癫说见到了一青衣鬼影,从那以后,再没人敢上去。”
周文刚吞了满口面,听老妇提到青衣鬼影,大惊之下,手上一松,面撒了一身,还打碎了碗。
老妇人惊叫一声:“哎哟,花开富贵,岁岁平安。”
念道完才去问周文:“烫到没?”
老汉怒斥老妇人:“女人家胡说什么,赶紧收拾了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忙改口:“小先生,我瞎说的,你别怕。”
随手抓起刚才摆在桌上的抹布,想替周文擦拭溅到衣服上的面汁。
周文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是先道歉,还是先心疼这仅此一件的长袍。
他本就是受惊后邪寒入体,有了症状,这会儿再听到昨晚见过的青衣是个鬼影子,只觉得头晕目眩,就差晕厥过去。
再低头看,身上一片狼藉,长袍上沾着油渍,下摆还满是泥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