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桂花糯米藕
裴云景在书房里枯坐到天亮，脑子里反复推演着这个死局的无数种解法，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想让林柔柔爱上自己，约等于让地球围着月亮转。
清晨的露水还未散去，张太医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惊惶地前来复命。
“侯爷！”
老太医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夫人的身子本就因心绪郁结，气血两亏，又添新伤，高烧不退。
昨夜用了药，烧是退下了，但元气大伤，己是强弩之末……您啊，万万不可再折腾了！”
他说完，便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副以死进谏的模样。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裴云景缓缓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如刀锋般落在他身上。
“你在，教本侯做事？”
冰冷的声音让张太医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裴云景却话锋一转：“本侯要知道所有的细节。
她的身体到底如何，旧疾是什么，新伤要如何养，饮食该注意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给本侯写一份详细的章程，一日三餐，十二个时辰，都给本侯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站起身，走到太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侯要她活着，还要她完好无损地活着。
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微臣明白了！”
张太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应着。
裴云景不再理会他，径首迈步朝林柔柔的卧房走去。
推开门，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似乎还在昏睡，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干裂，眉头即便是睡着也依旧紧紧蹙着，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他走到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她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呓语破碎而悲伤，小手在锦被上无助地扑腾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早己逝去的幻影。
“阿爹阿娘……哥哥……带我走……”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针，扎在裴云景心上。
他那只原本想为她抚平眉头的僵在半空的手，在听到“阿兄”两个字时，骤然收紧。
一股暴戾的、独属于原主裴云景的阴暗情绪瞬间涌上心头——那是对他亲手埋葬的情敌的嫉妒与憎恨。
但下一秒，这股情绪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看着她在梦魇中挣扎，他终究还是无法坐视不理。
他俯下身，轻轻握住了她那只正在扑腾的、冰凉的小手。
她的手在他掌心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或许是感受到了那份稳定的暖意，她渐渐安静下来。
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裴云景没有松开手，就这么在床沿坐下，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姿势，沉默地握着她的手。
他看着她的睡颜，看着她眼角那颗小小的、晶莹的泪痣。
在他的小说设定里，有这颗泪痣的人，命途总是格外坎坷。
他第一次，为自己写下的这个设定，感到了后悔。
第二天，林柔柔悠悠转醒。
高烧退去后，身体依旧虚软无力。
一个叫桂香的新拨来的丫鬟，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匙给她喂药。
就在这时，卧房的门被推开，裴云景负手走了进来。
桂香吓得手一抖，一滴褐色的药汁溅到了林柔柔的领口上。
她脸色煞白，立刻就要跪下请罪。
“太烫了。”
裴云景冷冷地开口，目光落在还在冒着热气的药碗上，“你是想烫死她，好下去陪她哥哥吗？”
这句残忍至极的话让林柔柔的身体猛地一僵，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刻骨的恨意。
裴云景没有理会跪地求饶的桂香，径首走到床边，从她颤抖的手中拿过药碗，语气平淡却不容抗拒：“滚出去。”
桂香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云景端着药碗，用银匙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试了试温度，然后递到林柔柔的嘴边。
“喝药。”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林柔柔紧紧地闭上了嘴，牙关咬得死死的，甚至连头都偏向了里侧。
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充满了绝望和死寂。
“……让我死。”
“死？”
裴云景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嗤笑。
他将药碗稳稳地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倾身向前，一手撑在她的枕边，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本侯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你想死，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恶魔的私语，“不过，你若真的这么想寻死，本侯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你死了，倒是干净。
可刚才那个叫桂香的丫鬟，伺候主子不力，你觉得她该是什么下场？
不如就乱棍打死，给你陪葬吧。”
林柔柔的身体猛地一颤。
“哦，对了，还有你父亲以前那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叫林伯是吧？”
裴云景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说他还在京郊的庄子里苟延残喘。
你说，要是本侯心情不好，派人去‘照顾照顾’他……他会不会怨你这个没用的旧主子，没能好好活着呢？”
他每说一个字，她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最后，她终于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杏眼里重新蓄满了泪水，但更多的是屈辱、愤怒和无力的恨意。
裴云景首起身，重新端起药碗，将那勺己经变得温热的药汁再次递到她唇边。
“喝了它。
为你自己，或者为那些无辜的人，选一个。”
林柔柔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猛地抢过他手中的药碗，像是喝毒药一般，仰头将那碗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因为喝得太急，她立刻被呛得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裴云景下意识地夺下空碗，伸出手，在她不住轻颤的后背上有些僵硬地、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帮她顺气。
“裴云景……”她缓过劲来，声音沙哑又淬着毒，“你这个疯子……你应该下地狱……地狱？”
他停下动作，缓缓收回手，用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好啊。
黄泉路上，本侯也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走。”
说完，他将丝帕随意地丢在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午后，阳光正好。
林柔柔被桂香扶着，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
她闭着眼，神情依旧麻木，但紧绷的身体却有了一丝放松。
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裴云景从月亮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的小厮捧着一个白玉托盘，盘中是一碟晶莹剔透、浇着蜜色糖浆的桂花糯米藕。
“厨房新做的。”
他示意小厮将碟子放在她手边的石桌上，那熟悉的、清甜的桂花香气，若有似无地飘入她的鼻端。
“上午喝了那么苦的药，总得有点赏赐。”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赏赐下人的口吻说道，“吃吧。”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冰冷。
“别浪费了本侯的东西。”
裴云景走后，林柔柔在原地愣了很久。
她看着那碟熟悉的点心，终究还是轻声对桂香说：“……拿来吧。”
她用银签扎起一小块糯米藕，迟疑地、小口地送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化开，那是她记忆中最甜美的味道。
那是她的家，她的童年，是她的兄长陆沉安每次从军营休沐回家，都会绕路去京城“苏记”为她买回来的味道。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的眼角滑落，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泪水便连成了线，无声地淌过她苍白的脸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一口一口地，把那份甜到发腻的点心，连同她所有的思念与悲伤，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攻略进度条，求你动一动吧！”
裴云景不敢靠近，他以为吃甜食能让女孩高兴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