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 章 ,珠宝匣子
她早知道这群人的心偏到了胳肢窝,今日这番话,不是求他们共情,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有些黑锅,她苏苒不背,也轮不到她背。
前世的画面像针,扎得太阳穴突突跳。
那时苏洛依也是这样,眼圈一红,肩膀往旁边缩半寸,活脱脱一只受惊的小鹿,连话都不用多说。
父亲会皱着眉叹“你怎的总欺负妹妹”,祖母会用拐杖敲地骂“嫡女的气度都喂了狗”,连廊下扫院子的仆妇,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仗势欺人的恶狼。
今日,她不过是把那出膈应人的戏,提前掀了个角儿给他们瞧瞧。
“姨娘这话,可是冤枉我了。”
苏苒转过身,声音软了些,却没看王氏,目光落在厅中那抹浅绿色的身影上,“妹妹初来乍到,规矩生涩些是常事,我当姐姐的,哪能真挑这个理?”
话锋轻轻转了个弯,她往前挪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小姑娘家的无措:“我只是……有点怕。
妹妹这性子,柔得像团棉花,谁见了不心疼?
可我就怕日后,万一妹妹在我跟前又露出这般模样,刚好被不知情的人瞧见,到时候人家该说我这个嫡姐,容不下刚进门的妹妹,平白污了咱们姐妹情分,连侯府的脸面都不要了。”
她抬起头,望向主位的祖母和父亲:“所以求父亲、祖母,还有各位姨娘,日后若是瞧见什么,先别急着怪我,好歹问我一句缘由,别让我平白受了委屈。”
这话落得轻,却像张软网,把“告状”的名头摘得干干净净,只剩“未雨绸缪”的妥帖。
可这话音刚落,鼻尖忽然泛起一阵异样的痒。
苏苒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开始了吗?
指尖看似无意地擦过唇瓣,那里蘸着五种香料调成的香粉,是她从小用来校准嗅觉的“尺子”,母亲留给她的手札里,出现了好多次,“闻得准,才能调得稳”。
她借着抬手拢发的动作,屏息细嗅。
花香浓,木清清,可那三种藏在底子里的冷香,竟没了踪影!
冷汗顺着后脊往下滑,苏苒攥紧了袖里的银锁片,指腹反复蹭着“岁岁安”三个字,才勉强稳住脸上的笑。
她不敢看苏洛依,怕眼里的寒意藏不住。
五步远的距离,连衣角都没碰过,这女人是怎么动的手脚?
心里正乱着,就听见苏侯爷的声音,和前世分毫不差:“苒儿,既是姐姐,初见洛依怎不备好见面礼?
半点做姐姐的样子都没有。”
心口像被针扎了下,不重,却密密麻麻地疼。
前世她也是这样,听见这话时眼泪差点掉下来,只觉得亲生父亲的心是石头做的。
可如今再听,疼里裹着的更多是不甘。
她八岁时,用调香手艺撑起侯府的空架子,用母亲留下的方子换父亲一句温和的话,最后竟成了给别人做嫁衣的傻子。
不等她开口,苏侯爷己自顾***了板:“对了,你母亲留下那套红宝石头面,正好给洛依。
你如今不爱戴艳色,放着也是浪费,给了妹妹,也算全了你做姐姐的心意,免得外人说侯府嫡女小气。”
苏苒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半分对亡妻的念及,只有对“体面”的算计。
母亲当年十里红妆嫁进来,这套头面是外祖母亲自挑的,每颗红宝石都衬着江南的月色,母亲临去前还攥着她的手说,“苒儿,这是你的嫁妆,要守好”。
可在父亲眼里,不过是件能随手送人的玩意儿。
她指尖的银锁片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却尽量稳着:“父亲,那头面是母亲给我的嫁妆,正红配东珠,是正室嫡妻的规制。
妹妹还在孝期,性子又柔,这般隆重的物件,她戴不住,也于礼不合。”
前世她就是被“一家人”的名头压着,红着眼眶把东西送了出去。
如今再看父亲那张温和的脸,只觉得讽刺。
以前她的调香手艺是他的筹码,现在母亲的遗物,也成了他讨好旁人的工具。
王氏在一旁用帕子掩着嘴,眼底的笑藏都藏不住,显然乐见她吃瘪。
苏洛依则适时垂下头,手指绞着裙摆,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侯爷……姐姐……洛依不敢要的……妹妹不配……”那模样,柔弱得像株风里的草,倒显得苏苒不给就是天大的罪过。
主位的祖母果然沉了脸,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响:“苒儿!
一套玩意儿也值得你推三阻西?
将来嫁入世家,这般小气如何立足?
连你父亲的话都不听,简首不孝!”
苏苒知道,这时候硬顶只会吃更大的亏。
她松了松攥着银锁片的手,脸上挤出点乖巧的笑,声音软得像浸了蜜——这是前世父亲最吃的一套。
说这些违心的话,虽然不喜,但是她也不得不再说一遍:“父亲,您忘了?
母亲那套头面是牡丹缠枝纹,正红配东珠,只有新嫁娘或是正室主母才能戴。
妹妹刚进府,又在孝期,戴红穿金的,传出去反倒让人说侯府不懂规矩。”
她话锋一转,望向苏洛依,笑容瞧着真诚了许多:“妹妹别多心,姐姐不是舍不得,是怕委屈了你。
你这般清雅的性子,戴那样的艳色,反倒遮了你的灵气。”
接着又转向父亲,语气轻快得像在说件寻常事:“女儿记得库房里有批新到的江南软烟罗,还有套淡水珍珠头面,素净又温润,刚好配妹妹的性子。
不如我去挑几匹最好的料子,再把那套珍珠头面拿来?
妹妹戴出去,旁人只会夸父亲和祖母疼她,多体面。”
这话落,王氏的脸“唰”地沉了。
那批软烟罗和珍珠头面,是她早就盯上给自家女儿留的嫁妆。
苏苒垂下眼,指尖再次蹭过袖里的银锁片。
母亲,这一世,你的东西,我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