鮀城记忆

妈屿岛上潮海关，汕头开埠口岸兴

（一）

公元1860年1月1日（清咸丰九年十二月初九日），清晨，一艘挂着美国旗的远洋轮船驶进了汕头海域海门湾。裨烈理和华为士就站在甲板上。裨烈理是美国驻广州领事署理汕头领事；华为士是美国公使华若翰的弟弟，刚被中国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李泰国任命为潮海关首任税务司。他们看着前方，那绿意葱茏的海岛，好像是镶嵌在湛蓝的海面上一颗熠熠生辉的绿宝石。

华为士问道：“新海关就设在这个岛上吗？”

“不，不，这是南澳岛，早在三十年前，我们就有商船来这里贸易。新海关是设在比这岛更加靠近口岸，更加袖珍的小岛，叫双岛。面向外海，海水洁净，沙滩平坦，沙软水清，是一处非常美丽、舒适的地方。这是今年上帝赐给我们最好的圣诞礼物。”裨烈理抚摸自已上唇两撇漂亮的胡子，得意地说道。

“双岛？有两个岛吗？”

“是的，一大一小。不过大岛面积也仅有0.97平方公里。”裨烈理一边说一边冲着船舱内叫道，“陈，请把地图拿出来。”

“陈”是裨烈理和华为士为了到汕头赴任所聘任的翻译兼秘书，名学扬，字宜玮，二十多岁，面白如玉，身长如鹤，在中国人中算是美男子。他戴一顶黑缎小帽，穿一件青灰缎面的薄棉袍，架一副金边眼镜，显得既儒雅又洋气。他正在船舱内和美国传教士耶士摩谈话。一听到叫声，两个人就一起出来。

“噢！我的上帝，感谢赞美祢！多么美的地方啊！”耶士摩不由自主地惊叹。

“是的。”陈学扬一边摊开地图指给华为士看，一边说，“这里四季如春。这是位于潮州府的澄海县境内，属于惠潮嘉道台的潮州知府管辖。潮州府的口岸有沙汕头、樟林、柘林、海门、靖海、神泉等。沙汕头是韩江、榕江河流的出海口，是潮州府辖的最适合通商口岸。这大岛叫做妈屿，小岛叫做鹿屿。新海关就设在妈屿。妈屿又称为放鸡岛，这两个名称都是有来历的。妈屿北面山麓有一座元代渔民从湄洲妈祖庙请来香火而筑建的天后宫，故称妈屿。从前，船只经过这里出海，都要拿一只活鸡在天后宫放生，一时岛上成了鸡的王国，故妈屿又称为放鸡岛。”

“妈祖庙？好像其它地方也有？”

“是的。妈祖是一个女神，闽南语妈祖就是母亲的意思。传说很久以前，有一渔妇，生得一女，适遇狂风大作，洪水滔天，淹没了田野村庄。渔妇将女婴放入瓮中，随波逐流，女婴竟神奇地活了下来，被一林姓渔民收养，长大后，成为一位能观云测雾，护佑渔民的女神。不管何方，只要有人遇险呼救，她便飘然而至，平息风浪，化险为夷，因此被渔民奉为‘救世娘娘’。 妈屿码头边的海面上，有一块黑褐色的浮石，据说是当年妈祖普渡渔人，化神入海时留下的，叫‘妈印石’，它像个巨大的脚印。这块石头神奇之处在于无论潮涨潮落，永远浮在一条水平线上。”

“岛上有一座元代建的妈祖庙？元代离现在多久？”

“元代是马可•波罗生活的时代。”

“那有四百年的历史了。我记得在《马可•波罗游记》中有记载一个在南中国沿海的大港口，叫做剌桐城，是当时世界最大的港口之一。”

“剌桐城就是现在的泉州，沙汕头离泉州不远。”

“英国人早就看好这里的良港。英国怡和洋行大班约瑟夫•渣甸给他们的大使额尔金写信说‘除了条约中已经列举的口岸外，汕头是常有沿海船只开来的唯一口岸’。1857年额尔金还亲自到这里考察，当时就共有120艘各国船只在这里作业。我们的列卫廉公使在1858年初也向国务卿加斯报告，‘汕头，是厦门西南约一百英里的一个口岸，它是未经条约承认的’。 您哥哥华若翰公使向清廷要求在这里先行开市，真是英明至极，这样我们就占有先机。”裨烈理恭敬地对华为士说。

“为了争取这个‘先机’，我哥哥费尽心机，与清廷的两江总督何桂清和两广总督劳崇光多次交涉，颇有一方周折。英法出兵作战，我们出面调停，大家都有出力，权利均等，让清廷答应我们先行开市不是容易的事。现在岛上的贸易情况如何？”

“贸易兴盛，1851年各国商船就开始停泊于此，与内地商贩做买卖，到双岛逗留的各国商人渐多，岛上兴办了广珍银行、赤埠银行。”

“英国人早在1856年就在岛上建起基督教堂，我想我们应尽快建设自己的教堂，以扩大影响。希望两位先生给予支持。” 耶士摩插话道。这时船慢慢地靠岸，耶士摩又说道，“你们看，就眼前这些轮船所挂的旗帜来看就有六、七个国家的。”

华为士他们乘坐的大轮船很快就在妈屿岛靠岸。陈学扬上岸后竟有点忐忑不安。这几天他一直为“执何礼”犹豫不决，他还未应付过洋人和官老爷在一起的场面。他自己跟洋人相处是用洋礼节，见面时彼此握握手，他觉得这样的礼节很好，简单亲切，他素来厌恶国人的繁文缛节。陈学扬一路上想了又想，觉得还是要见面的时候看看双方行礼的情形再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