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总是缠绵,沈墨站在醉仙楼二层的雕花栏杆前,
看着檐角滴落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溅起碎玉。他手中折扇轻摇,
扇面上"明月照大江"五个字在湿润的空气里泛着墨香。"这位公子,您要的雪芽春。
"小二端来茶盏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沈墨漫不经心地抬眼,
正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眸子——那是个戴着素白帷帽的女子,月白裙裾被雨水洇出淡淡青痕,
腰间佩剑却缠着格格不入的桃红丝绦。"掌柜的,要一坛二十年陈的竹叶青。
"女子声音清泠如碎冰,帷帽轻纱被剑气掀起一角,露出下颌惊心动魄的弧度。
沈墨的折扇顿了顿。他认得那把剑,剑柄上鎏金的云纹是镇北侯府独有标记。
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看到的密报,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原来逃婚的不止他一人。
"姑娘可知'竹叶青青酒旗风'下一句?"沈墨忽然开口,
扇尖点在女子将要触到酒坛的皓腕上。帷帽猛地扬起,剑光如白虹贯日。沈墨足尖轻点栏杆,
折扇"唰"地展开,堪堪挡住扑面而来的剑气。酒坛在两人掌风间摇晃,
澄碧的酒液竟未溅出半分。"多管闲事!"女子冷笑,剑招突变,
竟在方寸之间使出塞北苍狼十三式。沈墨眼中精光一闪,扇骨突然弹出一截寒刃,
正是失传已久的璇玑扇法。"停手!"掌柜的惊呼被剑鸣淹没。沈墨忽然嗅到一丝异香,
脸色骤变:"酒中有毒!"话音未落,窗外箭雨破空而至。女子旋身避开毒箭,
帷帽飘落瞬间,沈墨看见她鬓边海棠花钿映着剑光,恍若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忽然想起那首未完的诗:"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女子接得极快,
剑锋扫落三支弩箭,"想不到江南也有懂诗的酒鬼。"沈墨大笑,璇玑扇划出半月弧光,
将毒箭尽数击落。雨幕中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十二名黑衣刺客踏着瓦当袭来。女子剑挽流云,
忽然吟道:"秦王骑虎游八极...""剑光照空天自碧!"沈墨会意,
扇中暗器如星雨迸发。两人背靠背站在酒坛飞溅的琼浆里,竟像合作多年的知己。
当最后一名刺客倒地,女子忽然用剑尖挑起沈墨的玉佩。
羊脂白玉上盘龙纹在血泊中格外刺眼,她瞳孔微缩:"游龙佩?
你是..."沈墨同时抓住她腰间晃动的凤纹佩,
温润笑意凝在嘴角:"看来我们逃的是同一桩婚事,柳姑娘。"窗外惊雷炸响,
雨丝忽然变成血色。沈墨看着女子染血的裙裾,想起钦天监说的"红鸾星动,血光为引",
突然觉得这场雨下得正是时候。金陵城的暮色裹着脂粉气扑面而来。
柳如霜望着秦淮河上摇曳的画舫,忽然觉得腰间凤佩烫得惊人。三日前那场血色烟雨里,
她与沈墨联手破敌时有多畅快,此刻站在镇北侯府门前就有多荒唐。"小姐可算回来了!
"管家捧着嫁衣追到廊下,"宫里送来的翟冠缀了十二颗东珠,
绣娘等您试..."话音未落,柳如霜的剑鞘已挑开锦盒,
大红嫁衣在暮色中展开如一片血海。沈墨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回响:"你以为逃得掉天家姻缘?
"那日他说这话时,指尖还沾着刺客的毒血,却能用她的眉黛在酒坛上画出整个江南布防图。
"备马。"柳如霜扯下金丝腰封,"去听雪阁。"马蹄踏碎十里笙歌,
却在朱雀桥头被一队玄甲卫拦住。柳如霜正要挥鞭,忽见领队手中捧着的鎏金请柬上,
赫然画着璇玑扇与苍狼剑相交的图腾——这是他们那日在醉仙楼约定的暗号。"主子说,
前朝《霓裳羽衣谱》今夜现世。"玄甲卫压低声音,"西市说书人正在讲杨贵妃魂断马嵬坡。
"柳如霜瞳孔微缩。三日前刺客衣角的玄鸟纹,正与马嵬驿出土的前朝文物如出一辙。
她调转马头时,没注意暗处有道鹰隼般的目光——草原王子阿史那隼的金刀在袖中轻颤,
他追踪这抹红裳已有月余。西市茶寮里,沈墨扮作锦衣公子,手中折扇却换成湘妃竹骨的。
说书人沙哑的嗓子正唱到:"花钿委地无人收,
翠翘金雀玉搔头..."忽有琵琶声裂空而来,四弦轮指竟暗合兵法中的十面埋伏。
"好一个'渔阳鼙鼓动地来'!"沈墨突然击节而歌,袖中银针精准刺向说书人的喉结。
伪装的人皮面具应声而裂,露出眼角玄鸟刺青。茶寮瞬间大乱。柳如霜的剑光破窗而入时,
正撞见沈墨以扇为笔,在漫天飞散的茶沫中写就半阙《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
梦回吹角连营..."她鬼使神差地接上后半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剑扇合鸣的刹那,说书人袖中射出三十六枚孔雀翎。沈墨忽然揽住柳如霜的腰,
旋身时嗅到她发间雪松香:"柳姑娘可知,这暗器上淬的是孔雀胆?""那六殿下可知,
"柳如霜反手斩落三枚毒镖,剑锋擦过他耳际,"你袖中藏着的《千里江山图》赝品,
墨里掺了七星海棠?"四目相对间俱是一惊。此时屋顶突然坍塌,阿史那隼金刀如月破空,
斩落的却不是刺客,而是挑向柳如霜的面纱。沈墨的扇骨及时架住刀锋,三人气劲相撞,
震得梁柱咯吱作响。"好一出英雄救美。"阿史那隼碧眼如狼,"只是这位公子可知,
你护着的佳人本该是本王的阏氏?"柳如霜的剑忽然顿住。她想起三年前漠北之战,
确实有个草原少年被她一箭射落银盔。此刻月光掠过阿史那隼眉骨上的箭疤,
恍若一道雪色闪电。沈墨的笑声却比剑锋更冷:"王子殿下可知,你腰间金刀镶嵌的月光石,
正是前朝玉玺缺失的最后一角?"话音未落,说书人的尸体突然爆开毒雾,
墙上的《霓裳羽衣谱》竟显出血色舆图。混乱中,一只素手轻轻拽住沈墨的衣带。
白纱蒙面的女子眼眸如泣,袖中玉笛抵住他后心:"殿下若想活命,就莫要声张。
"她身上沉水香与柳如霜的雪松香纠缠在血腥里,竟让沈墨想起幼时母妃棺椁上的白梅。
此刻柳如霜正被阿史那隼的狼群箭阵困在屋顶。她望着下方被神秘女子挟持的沈墨,
忽然咬破指尖在剑身写下血诗:"生当复来归..."这是他们初见时未写完的《侠客行》。
沈墨袖中璇玑锁链骤然暴起,却不是攻向身后女子,而是击碎梁上机关。
整座茶寮轰然塌陷时,
他借着尘烟在女子掌心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这是李白为杨贵妃写的清平调,
亦是前朝暗桩的接头密语。女子浑身剧震,白纱被劲风掀起一角。沈墨看见她颈间玄鸟胎记,
终于验证了那个可怕的猜想——这位正是传说中葬身火海的前朝永宁公主。
寒山寺的钟声惊起夜鸦时,柳如霜正把沈墨按在温泉池边的青石上。
她指尖银刀划开他被毒血浸透的衣襟,月光漏过崖柏枝桠,照见青年胸膛上狰狞的狼头刺青。
"殿下真是深藏不露。"刀尖抵住他心口,"三年前漠北狼骑突袭粮道,
领军的黑袍将军..."她故意停顿,满意地看到沈墨喉结微动,"右肩可有道箭伤?
"沈墨忽然握住她执刀的手往怀里带,温泉水溅湿两人发梢:"柳姑娘若想验伤,
何不亲自..."话未说完,柳如霜的膝盖已顶住他腰侧要穴,
却不妨被他袖中飞出的金蚕丝缠住脚踝。"嘘——"沈墨突然翻身将她护在身下,
三支淬毒袖箭擦着发髻钉入石壁。暗处传来机括轻响,十二尊青铜兵俑破雪而出,
手中长戈竟摆出失传已久的鱼丽之阵。"是秦皇陵的戍卫机关!"柳如霜旋身斩断金蚕丝,
剑锋在雾气中划出北斗七星,"殿下可知《阿房宫赋》里怎么说的?""戍卒叫,
函谷举——"沈墨的璇玑扇应声飞出,扇骨精准卡住兵俑关节,"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最后一句竟是伴着轰然爆破,硫磺味混着雪沫漫天飞溅。烟尘散尽时,
柳如霜发现自己被圈在沈墨臂弯间。他指尖沾着血,
在她掌心勾画舆图:"温泉下有前朝运兵道,直通龙渊阁..."忽然闷哼一声,
暗红从唇角溢出,竟是方才用内力强压的毒发了。"不要命了?"柳如霜扯开自己衣襟,
露出贴身的天蚕软甲,
"用这个锁住心脉..."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沈墨的指尖正抚过她锁骨下的疤痕,
那是三年前为救个草原少年留下的箭伤。雪落无声。
沈墨忽然低吟:"当时明月在..."他的气息拂过那道疤,烫得柳如霜剑都握不稳。
"曾照彩云归。"她鬼使神差地接了下句,等反应过来时,沈墨的唇已覆上那道旧伤痕。
温泉蒸腾的雾气里,谁也没看见崖柏枝头系着的金铃铛轻轻晃动——那是阿史那隼的追魂铃。
突然,一支玉笛破空而来。沈墨揽着柳如霜堪堪避过,笛声却如泣如诉地响起。
永宁公主的白纱裙裾在松枝间飘荡,足踝银铃响处,竟有无数毒蛇从雪地钻出。
"殿下好兴致。"永宁的玉笛点向柳如霜,"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这句莫名的话让沈墨浑身剧震,那是他母妃临终前教的暗语。柳如霜的剑却比思绪更快,
斩落的蛇头在雪地摆出卦象。她突然冷笑:"公主可知这招'画蛇添足',
二十年前就被琅琊王氏破解了?"剑尖挑起蛇血在岩壁疾书,竟是《孙子兵法》火攻篇。
沈墨忽然大笑,染血的手指在兵法字迹旁题诗:"闻君有两意,
故来相决绝..."这是卓文君的《白头吟》,亦是点燃火药的暗号。永宁公主疾退时,
整个温泉池轰然塌陷,露出下方青铜铸造的巨型浑天仪。"抱紧我!
"沈墨在坠落中扣住柳如霜的腰,璇玑扇骨***浑天仪裂隙。齿轮转动声里,
二十八宿星图次第亮起,映出柳如霜绯红的面颊。"你早就知道这里是龙渊阁入口?
"她的质问被机括声碾碎。
沈墨忽然咬住她耳垂:"比这更重要的是..."温热气息钻进耳蜗,
"你接《白头吟》的时候,心跳快了三拍。"震动突然停止,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息——九根盘龙柱环绕着冰棺,棺中女子与柳如霜容貌别无二致,
眉心一点朱砂灼灼如血。冰棺上刻着前朝徽记,却用李白的字迹写着:"云想衣裳花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