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你也算个男人？”
“奔四的人了，老婆养不起，孩子养不起，要能力没能力，要本事没本事！”
“你还有脸抽烟？我要是你，死了算了！”
蓉市，新竹苑小区。
昏黄的灯光映在李然的脸上，他无处安放的眼神不敢与正在歇斯底里的女人对视。
想说点什么，可看到正在写作业的女儿，默默停下手中铅笔转头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结婚十年，原本不多的感情早就被消磨殆尽。
婚姻也像深海飘摇的孤舟，没有方向，更经不起一点波折。
早已学会耳朵自动屏蔽掉怒骂声的李然，扶着腰去捡散落一地的烟。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触摸到香烟的那刻，他有些迷茫。
为了家庭和孩子？
为了父母安心？
还是为了旁人的眼光？
可家是冰冷的，工作是廉价的，父母是看不到的。
他忽然觉得生活就像凶恶的***犯。
你反抗吧，它会打你打的更狠。
你顺从吧，它会更加肆无忌惮。
似乎...只能学会享受。
然后变得麻木。
不然真的很痛苦。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输给了两件事。
一个是爱情，一个是家庭。
二十八岁以前，他为了所谓的白月光，耗费十年时光，掏光家底和尊严，最后却落得一个舔狗下场。
三十岁之后，认清现实的李然，经人介绍与现在的妻子结识。
双方目的都很明确，那就是奔着结婚去。
明码标价谈好结婚条件，三个月闪婚，次年生下女儿。
这个家，好像完整了。
于是李然更拼命工作。
为了攒钱买学区房，他白天上班，晚上***跑滴滴，做代驾。
每天三点睡觉，七点起床，八点半就必须准时到岗，上下班路上还要捎两个顺风车补贴油费。
就这样，还是在掏空了父母棺材本的情况下，才勉强攒够了首付。
忙起来时，李然感觉自己什么都不缺。
只有停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
所以，中年男人的悲哀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还没见过多少世面，却已经到了波澜不惊的年纪。
又或是，当牛做马熬到生命枯萎，至死都得不到真正的爱和尊重吧。
“你去哪儿？”
“说你两句就甩脸子？”
“没本事还不让人说了？”
李然一手捏着香烟，一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去接活儿！”
“哎呀，真是好笑的嘞！”
“我同班同学李晓丽，你晓得吧？”
“她还不如我好看，你承认吧？”
“可是又怎么样呢？人家三婚找了个又帅又年轻又有钱的，现在住着豪宅，开着豪车！”
“啧啧啧~再看看我？嫁个男人几十岁了还在跑滴滴，做代驾！”
“真是笑死个人！”
“真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才会选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李然没有接话。
当一个男人负债时，不成功时，人品再好，再顾家，在女人眼里都是毫无价值的。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就是这么现实！
从外面关上门，喋喋不休的声音渐行渐远。
李然想找哥们聊聊，可想了一圈，才发现自从结婚以后，能与人言的朋友都渐渐淡了。
只能独自钻进那辆开了十年的速腾。
“啪嗒！”
李然点燃一根烟。
世界那么大，好像只有这片狭小的空间才真正属于自己。
可肆无忌惮的抽烟，可以听自己喜欢的音乐。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短暂忘却所有烦恼。
其实，李然也并不是那么无能。
他是家族同辈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也曾是父母眼中的骄傲。
可转头看去，那些学历并不如自己的兄弟姊妹都开上了豪车，做起了买卖。
而人生最黄金的那十年，他在干嘛？
跟在白月光身后当舔狗！
后十年呢？
结婚之后他也想过再创业。
可家庭的担子和车贷房贷的压力，让他不得不考虑后果。
再加上老婆也不支持，他只能化身社畜压榨自己，试图寻求一些虚无缥缈的改变。
是他懒惰吗？
是他不上进吗？
是他想碌碌无为吗？
好像都不是！
而是他年轻的时候，选错了路。
如果当初没有拒绝那位，才五十多岁就亿万家产的老北鼻。
自己可能早就实现豪车豪宅了吧！
十年舔狗...想想就可笑，真不如给老北鼻当十年奶狗。
等熬死了老北鼻，自己再找个小北鼻，不香吗？
还用得着拖累父母？
受尽冷嘲热讽？
掐灭烟头，李然突然特别想喝酒，特别想大醉一场。
去超市买了一大瓶红星二锅头，开着车离开了小区。
开着开着，不知不觉竟然到了父母的墓地。
他蹲下身，摸着墓碑上褪色的遗像，一股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涌上心头。
不算富裕的家庭，父母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念书。
没等到儿子出息孝敬，还在大学毕业后，问他们拿了五万块钱创业。
二十八岁那年，走头无路的李然再次找到父母，这次父母替他还了十万块钱的欠债。
三十岁结婚，彩礼钱是父母给的，酒席是父母办的，可最后的礼金却一分没少的给到了两口子手里。
就这样，李然还在老婆的压力下，恬不知耻的掏空了父母的棺材本，买了学区房。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是羞耻，也是后悔。
李然打开酒瓶，不顾辛辣烫喉，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咳咳~”
“爸，咱爷俩这么多年，都没好好说过话...”他捏着润湿的鼻梁，肩膀开始发颤。
子欲养，而亲不待。
父亲三年前在医院停止心跳的那刻。
李然才真正体会到其中含义。
第二年母亲也因意外去世。
李然彻底失去了弥补一切的机会。
如果能重来...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有些遗憾终究要伴随一生。
像骨刺一般，时不常的让你痛不欲生。
最怕问初衷，幻梦成空，年少立志三千里，踌躇百步无寸功......
人生太苦了，看不到希望，也不可回首，更无法弥补这些遗憾。
李然再次仰头，喉结蠕动，酒瓶迅速见底。
他第一次喝这么多，也是第一次喝的如此猛烈。
随着酒劲上头，李然呼吸开始急促，眼皮子重的再也不想抬起来。
...
“哇~这条狗狗好可爱，它还会舔人耶。”
声音如电流杂音传入李然耳朵，他的意识逐渐清醒，勉强掀开沉重如铅的眼皮，眼前景象犹如蒙上了一层水雾。
恍惚间，他看到一位漂亮的花季女生，蹲在自己身前摸着狗头。
她穿着一件白色简约T恤配上一条碎花洋裙，头顶的粉色发卡压着那一头乌黑秀直的长发，发丝微微飘动。
浑身透着一股让人很难抗拒的青春魅力。
“李然...”
“这条狗我很喜欢！”
“可是...”
“可是我还不能答应成为你的女朋友。”
她竟然叫出自己名字？
李然头发忽的一阵头皮发麻，赶紧搓了搓眼睛。
光影重叠，对上那双水润的桃花眸。
女生很漂亮，精致小巧的五官，白皙红润的脸蛋还有个浅浅的酒窝，她眨眼时长长的睫毛像刷子一样忽闪忽闪的。
特别是笑起来时，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李然摇头苦笑。
像这样的女生放二十年前，估计自己会毫不犹豫打断肋骨给她熬汤喝吧？
“李然，你怎么不说话？”
“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
莫名熟悉的话语，让李然表情一愣，随着尘封多年的记忆被一点点揭开，他认出了眼前的女生。
是她？
......